姑娘请自重_作者:赏饭罚饿(251)

2018-01-30 赏饭罚饿

  胡同的深处蜿蜒曲折,青苔错落有致的铺在石墙上,被阳光照得融暖青绿,亮得可爱。

  闻芊提着裙摆, 一路走一路四下环顾。

  幽静的巷子里有妇人坐在台阶下洗衣裳,有木匠拎了把锤子在修理断了脚的矮凳,还有孩童蹲下身子逗弄野猫。

  大概是在拐角之处,她才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几年不见,她似乎还是老样子,只是铅华褪尽后显得不那么惹人注目了。一身荆钗布衣,坐在小凳上借着明媚的阳光缝补衣衫,寻常得就像街上随处可见的女子。

  许是听到声响,白三娘抬起了头,在一片灿烂的华光里瞧见了那个风姿卓越的人,她短暂的惊愕了一瞬,唇边继而荡开笑容。

  “小芊。”

  白三娘从屋里搬了条凳子让她坐,师徒二人便在屋内絮絮交谈。

  她是在三年前从云韶府出来的,嫁了教坊中的一位乐师,两个人一起在此地安了家。

  三娘端着一壶烧好的清茶给闻芊倒满,含笑道,“我手上拿不出什么好茶,你将就吃吧。”

  房舍虽小却实在温馨,不时有过路的邻里冲她打招呼,言语间和和气气的,她应该过得不错。

  闻芊捧着茶杯环顾了一周,问道:“他呢?”

  “他教书去了。”三娘抿着茶水回答,“在崇北坊隆安寺那边,是个小书塾,人倒是挺多的。”

  “日子还过得去吗?”

  “还成,我也能做点小活儿,补贴家用是没问题。”

  白三娘身体不太好,所以他们至今没要孩子,闻芊把这些年的琐碎有一搭没一搭,倒豆子一样铺在她面前。

  说起乐坊的危机,说起棠婆过世,说起自己受伤的腿……

  饶是许多事在信上已经提过,她也不厌其烦地反复陈诉,因为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能像这样听她抱怨那些委屈与不甘了。

  日头投进了屋内,把空气里浮着的细小尘埃照得分外清晰。

  尽管白三娘早脱离乐坊,墙上却还挂着从前常用的那把琵琶和瑶琴,闻芊信手取下来,指腹从琴弦上抚过去。

  那上面纤尘不染,她平时应该很在意这些老朋友。

  “师父还在练琴吗?”闻芊把琵琶递过去,如从前那样想让她指点一下自己,不承想白三娘却摇头婉拒。

  “我已经许久没碰音律了,现在弹也弹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曲子来,你挑一首擅长的,我听听也就是了。”

  闻芊在她话音落下时,不过略一沉吟,纤纤素指已随之拨动了琴弦。

  久未开嗓的琵琶好似大梦一场刚苏醒过来的人,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闻芊一向要强倨傲,素来喜欢那些气势磅礴,力拔山河的乐曲,而今日,她破天荒的捡了一支平缓沉稳的调子。

  在风中跳动的旋律与悠长的小巷融为一体,显得柔和又自然,每一个低回婉转的琴音都带着一股凄切之感,气如游丝。

  在她收了势之后,四周安静了很久,白三娘才轻轻道:“你的琴变了不少。”

  闻芊抬起眼皮,正听她接着说:“听得出来,你心里装了很多事……音律不会骗人的。”

  她的琴声不再纯粹,哪怕是最简单的曲调,也能感受出无数旅途中的迂回与艰险。

  “师父。”闻芊握着琵琶颈低声问,“琴会变,那人也会变吗?”

  白三娘不答反问:“那你觉得,我变了吗?”

  她皱眉抬起头,好像是在认真地打量与思索,隔了一会儿方不确定地微微颔首。

  “你自己呢?”她又问,“你认为你自己变了吗?”

  闻芊陷入了更长久的沉思。

  “我换个方式来问你。”白三娘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十年前的你,和十年后的你,有变化吗?”

  闻芊不假思索:“有。”

  “你看,你也知道了。人都是会变的,没有谁能永远停滞不前。”她慢慢地点破,“你与其在意对方会不会改变,倒不如去想想究竟是什么让他改变的,就像你自己……你有想过,你的这些变化到底是因为什么吗?”

  闻芊闻言怔愣,垂下眼睑,似有所动。

  自那以后,杨晋白天几乎忙得难寻踪迹,就连去北镇抚司给他送饭也总碰不到人,每每要等到后半夜,闻芊才迷迷糊糊的感觉床边往下一陷,可第二日醒来又空无一人,鬼魅似的来去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