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柳忙道,“娘娘您还别不信,那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说那妓。女叫什么什么……对,穆颜!说她们二人长得可真像,若非那妓女与人通奸被抓着沉了塘,他都要以为胡嫔就是那个……”
“好了好了!”高淑妃颇觉无聊,挥手止住绿柳的话头,“那胡嫔说到底,也是出自天都官宦之家,就像胡沛华说的,她自小居于西芳庵中,见过她的人也不在少数。这种无稽之谈,咱们还是少听为妙。”
说到此处,她顿了一顿,冷哼一声,又道:“哼!说起我那族叔,对手下之人也是太过放纵!上次他们殴打那个中书学生的事儿,闹得还不够大吗?连天子门生都敢打,简直是目无王法!若非我设法替他们平了此事,这事儿指不定还要闹多大呢!下次我那族叔再遣人来,你可仔细嘱了他,让他约束手下,管好自己的舌头,更不得再胡作非为,免得引火烧身,连累咱们。”
“是是是,娘娘教训的是!”绿柳扶着高淑妃,恭谨地连连应声。
一行人就这样去得远了。
瑞宁宫里,一片寂静。
微风过处,明明已是盛夏,与瑞宁宫众人跪在地上的商娇,此时却觉得阴冷彻骨。
想前世她看过很多的后宫剧,也知后宫争斗历犹胜战场,但那毕竟只是小说与电视,哪及得上自己如今亲身经历,才知竟是如此残酷血腥。
一个活生生的人,因着贵人的一句话,便可立刻丢掉了性命……
而她与所有人,都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冯老伯有什么错?他不过是寻女心切,说错了几句话而已,便就这样遭到灭顶之灾!
商娇突然觉得,这座魏宫,无论外面是多么的金壁辉煌,内里都是如此的险恶肮脏!
悔不该一失足成千古恨,为保自己性命,让穆颜陷入这场局里,痛失生父。
可当时,她又能怎么办呢?若一切要以重来,她又会如何选择呢?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现在所能做的,只能是抬起一双泪目,看着身前那道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背影。
直到再看不见高淑妃的身影,再听不到寝宫外的任何动静,她才随着胡沛华起身,走到穆颜身边,俯身下去,担忧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姐姐,起身吧,”她哀哀地求她,“地上凉,你还怀有身孕,需得顾及腹中孩儿啊!”
“是啊,”胡沛华也伸手搀她,“沁华,起来吧。逝者已逝,如今保全自己与腹中孩儿才是你应做之事。”
胡沁华方才如大梦初醒般,脸色惨白地抬起头,目光呆滞地看了看商娇,又看了看胡沛华……
最后,定在那道宫门处,她爹爹身影消逝的地方。
良久良久,她喉头咕叽一响,像被人捏住脖子般,呵呵两声喘息之后,忽然仰天大喊:“天啊——”那声音,凄厉绝望,撕心裂肺,痛入骨髓。
商娇一把抱住胡沁华,不禁洒泪如雨,“姐姐,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害了冯老伯……姐姐,都是我的错。”
胡沁华终于动了动。伏在商娇的肩上,她反手将她紧紧抱住,紧得商娇快要透不过气来。
“妹妹,妹妹,我没有爹爹了,我真的没有爹爹了……”她喃喃地道,哀恸欲绝。
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唯一的想念,如今当真没有了。
她想哭,却突然发现,自己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爹爹爱了她一世,寻了她一世,最后终于寻到她,却是为她而死……
可现在的自己,竟连为爹爹哭上一场,都做不到了。
只能脱力地倚在商娇肩上,任由她抱住自己,泪水浸透了自己身上精致的宫装,反复低喃,反复痛心,任谁也劝解不了。
许久许久,直到外间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有内侍匆匆来报:“胡嫔娘娘,皇上即刻便到瑞宁宫,请娘娘准备接驾。”
报完讯,那内侍抬眼一瞧,立刻吃了一惊,赶紧上前查看:“哟,胡嫔娘娘,这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么?您怎么坐在地上?”
胡沛华忙闪身遮住内侍的目光,敷衍笑道:“无事。只刚刚娘娘不小心滑了一下,将脚崴了。这不,把侍侯的小宫女儿都给吓得哭了。娘娘这里马上准备接驾,你且退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