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娇抬头看了一眼陈子岩削瘦苍白的面容,心里似被一只手揪着疼了疼,她低头思索了一下,方才缓缓道:“高小小虽骄纵任性,连番针对与陷害于我,但说到底,她对你的心,却是真的。这一点,我相信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陈子岩沉默,却轻轻点了点头。
商娇继续道:“自古无冤不成夫妻,你与她虽是皇命成的亲,但到底已是夫妻,她的腹中也有了你的孩子……”
陈子岩听她提及高小小腹中的孩子,愣了一下,继而直觉开口便要解释,“不是的,娇娇,不是你想的那样……”
商娇却抬手制住了陈子岩的话头,继续道:“东家,你若一直沉浸在自己的遗憾里,必是不会快乐的。而你的不快乐,便会让身边的人不快乐,继而猜忌与怀疑……高小小连番的针对我、陷害我,不也是因为这样吗?”
陈子岩闻言蹩了蹩眉,虽不言语,却显然已陷入沉思。
商娇再道:“所以东家,有的时候,逝者已矣,来者可追。高小小纵有万般不是,但她那颗爱你的心,依然值得你去善待与珍惜。我也相信,只要你珍惜,哪怕是一点点……她也会百倍回报给你。你与她,也终有幸福的可能。”
说到此处,商娇心里漾出一丝酸楚,却强迫自己忍下,依然扬笑对他,真诚地道,“东家,我这不是为高小小,而是为你。便是我们今生无缘,但你曾待我的好,待我的恩情,我也会感念一生。东家……我希望你幸福!”
一席话,商娇说得有几分哽咽,也令陈子岩红了眼眶。
那些曾经的过往,发过的誓言,都还历历在目,言犹在耳……
但到底,他们之间,已没有相伴一生的缘份。
陈子岩心痛如绞,几番按捺,终于压下心中苦痛与酸楚,轻扯出一抹笑容,向商娇轻轻点了点头。
“好的,商娇你不用说了,我明白……我都明白。”说到这里,他用力攥紧双拳,强忍住心中撕裂般的不舍与痛苦,向商娇缓缓点了点头,“……告辞。”
说罢,他与她错身而过,带着无边的孤寂,缓缓向软轿走去。
炙烈的日头下,一切都泛着白,他似乎连眼前的一切都看不清楚了。
他只知道,那个他曾经爱过、珍惜过的女子,嘱咐他,要往前走。
满目青山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从此后,纵然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行到软轿前,他才发现,原本行进的轿子不知何时已经停下,高小小——他的妻子,正挺着近五旬的身孕,站在轿前鬼鬼祟祟地向着这边观望着。
看他抬头注意到她,她赶忙转过身去,还想装作无事人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做事的小女孩。
但那脸上的期盼,眼中的委屈,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陈子岩走到她的身边,默默地看着高小小,直到看得高小小再也禁受不住,一张小脸绯红,无措地站在轿边,飞快地绞着手里的手帕。
他终于长叹一口气,唇际牵出一丝笑意,缓缓地向她伸出了手。
“等很久了吗?”他温言问道。
高小小闻言似遭了雷击一般僵立当场,继而迅速地抬眼看他,一脸的不可置信。
当确定陈子岩是在对她说话时,这个曾经飞扬跋扈的任性女子突然泪雾了双眼,双颊飞红。
她眨眨眼,使劲眨去眼中泪花,摇了摇头,咧唇笑道:“没,没等多久……”
说罢,她赶紧抬起手,飞快地握住陈子岩向她伸过来的手,犹恐自己是在做梦一般,再不敢放开。
陈子岩也笑了起来,扶住她坐入轿中,在她期盼的目光下,浅笑着向她道:“好了,我们回家吧。”
一句带着暖意的话,一句“我们”,便令高小小再禁不住心中的委屈,泪落当场。
软轿又起,载着高小小往陈府而去。
从此后,那里才是她真的家。
走了不远,眼见轿子便要转入一条小巷之际,高小小忽然抬起身,掀起轿身后的小帘,向着身后的商娇望去。
那个女子,她还站在那里,孑然而立,目送着他们的轿子渐行渐远。眸子里,也同她一样,有着期望,也有着痛苦。
高小小突然懂得了,为何陈子岩会如此爱着商娇,纵然与她分开,却终不能忘怀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