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等待,早让商娇筋疲力竭,又担心着高小小母子安危,只能倚了常喜的肩膀,偶尔浅浅的打个盹儿。此时听见婴儿的啼声,她立刻来了精神,一下翻身自板凳上坐起,飞身扑到门边。
“高小小,高小小……你生了,是吗?”商娇隔着圆木的间隙大声的问,努力想看清牢内的情况。
高小小早已累得没了力气,瘫在床上喘息着,哪里还能应她?还是牢里的稳婆给刚出生的婴儿剪了脐带,正在替孩子清理身上的脏污,闻言忙高声笑道:“生了生了,是个男孩儿!恭喜恭喜,这孩子可让你给赌着了!”
这不怪那稳婆,她常与女囚接生,官牙将这些孩子刚一出生就卖给有钱人家收养在她看来并不鲜见,但通常都会指明性别收养,像这种守着生下孩子,无论男女都要的,她倒是见的不多。
这边厢,官牙的人见孩子生了,这才慢腾腾的入了牢房,在查验了孩子大致状况后,又做了登记造册,才让稳婆将一个不大的婴孩儿擦洗干净,穿衣,用襁褓裹成一团,抱出来交给了商娇。
这是个不大的婴孩。想是在母体内营养不济,小家伙虽离足月只差了二十来日,却与刚出生时的悯儿一般大小,红红的身体,看上去细细瘦瘦的,头发上粘乎乎一团,眼睛也睁不开,像一只刚出生的小老鼠一般,全然看不出半点陈子岩温文风华的影子。
但饶是如此,商娇看着这个在牢房中出生的,一生下来便注定没有父亲的孩子,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酸楚柔软,怜惜疼爱。一边落泪,一边用脸去蹭着孩子红红的小脸。
高小小无力地躺在床上,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直到官牙与商娇办好了切结,所有人都退出了牢房,她才偏过头,奋力向商娇疾呼:“商娇,求求你,让我看看孩子,让我看一眼我的孩子!”
商娇听得高小小的哀求,让常喜、牧流光都侯在牢外,抱着孩子入了牢房,斜坐在高小小床前,将手中小小的襁褓小心翼翼地递到了高小小的面前。
“是个儿子,很像子岩。”她轻声对高小小道。
高小小使劲翻了个身,强撑着刚生产完的身体半坐起身,贪婪地看着襁褓中婴孩儿小小的脸庞,惨白的面容上,泪滴不停。
良久,她抬起头,惨然的向商娇一笑,道,“是……孩子真的很像子岩……”
边说,她边伸出苍白如枯骨般的手,轻轻抚了抚孩子的小脸,看着孩子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扁着嘴又沉沉睡去,深陷的眼眶里尽是爱怜与留恋,一遍遍地打量着孩子,似要将他小小的模样印刻在心里。
商娇见状,心中不忍,只能温言安慰、激励高小小道:“你刚生了孩子,万莫忧思。趁着现在养好自己的身子,我再去请睿王周旋一下,若能免了你的死罪,将来你出了狱,总还能有与孩子、与伯母相见的时候。”
高小小闻言手中一顿,却许久也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凝注在刚刚出生的孩子身上。
“还好,还好……我总算把他生了下来,给陈家留了一个后,否则九泉之下,我真真是无颜面对子岩的魂灵……”
许久之后,高小小撇撇唇,似在笑,又似在哭一般轻声地说。
仿佛在安慰自己,也仿佛在说与商娇听。
“……”商娇听高小小说得悲戚,也想起子岩死得悲惨,一时也无语凝噎,只能将孩子放入高小小怀里,给这对从出生便要分别的母子多一点相处的时间。
高小小把孩子紧紧拥在怀里,看着孩子的小脸,时而轻泣,时而扬笑,心里的万千爱意与怜惜,她想一股脑的倾注给孩子,可她也明白时不我予,真真是痛断肝肠。
许久之后,她终于长叹一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终于将孩子轻轻又推给了商娇。
“商娇,谢谢你。但一切都没有必要了。”高小小依然惨笑着,也轻声向商娇道,“子岩的事,我都已经听说了……祸是我闯的,子岩也是我间接害死的,我哪里还有脸面苟活在这个世界上?”
高小小说着,又无限爱怜地摸了摸孩子,感觉着孩子在身边的感觉,竟是如此幸福,幸福得她只能落泪。
她于是再次低下身,在孩子红红的脸蛋上落下深深的一吻,然后骤然转身,背对着商娇,泣声低吼道:“你走!赶紧抱着孩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