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下午就在我这里批折子,眉头锁的一直没开。
“选秀之事我本就不在意。这一开春,前朝就一堆麻烦。朕现在哪有功夫顾忌这些。”靳旬接过我手中的茶,押了一口,继续拿起毛笔,在奏折上刷刷点点。
我瞥了一眼,正看到彭宇森的署名,说:“哥哥又请兵了?”
靳旬嗯了一声,朱批两个字,“不准”。抬头看我,我忙收回视线。
他大手一揽,拉我坐到他身边,说:“武将请战,本没什么,只是春天刚到,朕不想杀伐。东西南北四边也算太平,零星小国造次,还不足为患。你哥哥恐怕是在京城呆的难耐了。”
“梦儿不懂军政。”我撒娇似的说,“皇上心中有数,何必他人置喙。哥哥也是,天下太平不起刀兵,盛世之象。何必事事都用刀剑解决?”
靳旬欣然一笑,说:“其实你哥哥顾虑的也不错。四面虽然安分,但是环城之势总是存在风险。特别是东边,东边诸国,三代之前都是我国土地,先祖的疆土,早晚得收回来。”
我捉摸着他的口气,心中有些困惑,一时竟然不知道他对于彭宇森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对于彭威虎,靳旬向来威多于恩,可是对于彭宇森,他的态度向来暧昧。惜才之意到能理解,毕竟新一辈之中,他确实是个难得的将才。只是彭家一家独大,如今虽然在太后的主持下,削弱了彭威虎的权力,可是毕竟父子一脉,彭宇森的境遇也略显尴尬。
靳旬见我不说话,把奏折收了起来,叫来杜来得,让他拿走下发各部去了。
他手轻轻地覆在我肚子上,我一个激灵,差点儿站起来。靳旬莫名的看着我,我自查失仪,忙说:“刚才孩子踢了我一脚。”
靳旬眼中露出笑意,说:“这才几个月的孩子,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我忙笑着掩盖自己的慌乱,说:“兰霜说我最近癔幻的厉害。可能是头胎都这样。”
靳旬眼神深沉的看着我,嘴角带着一抹宠溺的笑,说:“你这太辛苦了。明天的选秀,要不你就好好休息。让她们去忙活算了。”
“皇上是不是瞧上了谁,怕我去了搅了您的心意?”我半真半假的开着玩笑,想要试探一下他的口气。
靳旬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说:“前几天六弟给我送来一幅画像。朕心里有些犹豫,这世上,相似的人真见过,以假乱真的,还真是头一遭遇见。”
“皇上说的可是那个叫静姝的?梦儿听太后提起过,说是跟先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我用发钗挑动桌上的烛台,“啪”的一声,崩了一个烛花,我笑道,“向来这个妹妹是有福的,这不,刚提到她,烛花就爆了。宫里人不都说,烛花爆,贵人到吗?”
靳旬端详了我半天,好像在揣测我这句话是否出自真心。我看他神色,早已经知道,他的意思,心中怅然,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说:“皇上若是喜欢,明日梦儿给您留下便是。只是不知道静姝姑娘是什么身份,给个什么名分好?”
“太后是什么意思?”靳旬不答反问。自从彭威虎的事情之后,我明显感到,他对太后的意思总是有些顾忌的。
“太后当然希望皇上高兴。做母亲的嘛,怹现在就攀着早日含饴弄孙,一享天伦。”我代替太后表态,靳旬如此了解太后,怎么会不知道太后的顾虑。只是与其这个时候和他唱反调,还不如顺着他的意思。如果强行背道而驰,只怕到时候又要弄出不少是非。
那日绿萝已经说明,欢儿是自愿求着靳奕进宫的,虽然还拿不准她的心意,可是以她以往的性子,如此极尽露骨的攀附,定有其他目的。
既然挡不住,进来也好。毕竟一家人,到时候通过兰霜,也好壮大我的同盟。
靳旬把我搂在怀中,脸上笑容有些暗淡,他的语气中带着一抹伤感,好似安慰我,说:“世间安得两全法,当日朕选择了你,心中总是对静庄有些愧疚。如今老天再给我一个机会,不知道,是否是可怜朕当日的不得已。”
我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靳旬警惕的看了我一眼,我忙用手绢掩住嘴边那抹嘲讽,说:“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何须别人可怜。说到底,是范太师不知自重,冒犯天威。若是先后还在,怕也是终日活在自愧之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