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旅途在其姝数次抗议无效中结束。
尚家在京城杨柳胡同有一间祖宅。
在地方常驻执掌兵权的将领和藩王一样,无诏不得进京,家眷也都带在身边。所以尚家这间宅子当年置来只为给定北侯进京面圣所用,地方不大,只四进,一大家子根本住不下。
好在尚永泰时常到京城的票号处理事务,也置了一间宅子。他手头宽裕,置下的宅子地方也大,前后五进还带个小花园。
二老爷尚永安是从吏部尚书的位置上入阁,在京也有数年了,妻子儿孙都随他住在杨柳胡同。
他们肯定不能搬。
按理说乔太夫人和长房都该住在祖宅里,可她如今一心想要弥合与小儿子间的裂痕,儿孙们又孝顺,觉得应当让她住的宽敞舒服,便商定她到尚永泰在灵泉胡同的宅子去。
三房自然也随了去。
这些当然都是暂时的。
大家还商定由对京城较为熟悉的二房与四房分头寻找适合的大宅,来作为定北侯府新址。
一切安置妥当,在旅途中提议的事也要步入正轨。
到京城的第二天,二夫人霍氏就依婆母的安排,亲自到灵泉胡同来,教导侄女升官图 。
说是升官图,但不是图画而是一本册子,也不是只有做官才有用。
里面按品阶记载着朝廷命官和世家大族的嫡系旁支、门生故旧种种联系。
但凡有些底蕴与地位的家族,姑娘媳妇也要倒背如流,才不会在出门应酬时得罪了该交往的,冷淡了该亲热的。
其姝学东西本就快,上辈子说亲前又已学过一遍,自是一教就会,轻轻松松将其中千丝万缕缠绕不清的关系数得头头是道。
她放下书册,转头去逗霍氏带来的尚承恩。承恩是霍氏的孙女,夏天时刚满两岁,脸蛋圆圆白里透红,大眼睛彷如宝石,小胳膊小腿全肉嘟嘟藕节似的,一直趴在临窗炕上好奇地看她们上课。
其姝从攒盒里寻了软糖来,一定要承恩亲她,才奖励一块。承恩乖得很,甜甜喊着姑姑,直接扑到她怀里蹭来蹭去,半点不认生。
其姝不由心下微酸,上辈子家里出事后,小小的承恩也没能幸免,被送去了教坊司。
后来,听说二姐夫从江南赶来,想尽办法打通关节将小承恩赎了出来。
咦?她怎么听说呢?她不是和大家一起死了吗?
正纳闷着,霍氏轻拍她肩膀道:“既然你今天的内容你都会了,就帮其姿温习一下,我去你娘那里看看。”
原来其姿学了许久也不入门。
霍氏自己是个伶俐人,对着脑筋不那么灵光的其姿难免没什么耐心,便想出这个办法来。
谢氏许久不在京城,正在平常起居的东次间里看家里开销的账册。
霍氏掀了帘子走进来,她少不得连忙让座,又吩咐翡翠去准备茶点果品招待客人。
她们妯娌间来往甚多,相处不错,霍氏说话就没那么多顾忌:“从前听你说其姝怎样聪慧,我只当夸自家孩子总有三分夸大。今天她当了我的学生,我才知道你也实在太谦虚。”
“她那点小聪明算得什么。”谢氏少不得更谦虚些。
“我就是看着她那么聪明,觉得有点可惜。”霍氏直言不讳,“你们这样……是决定给她说亲事,让其婕当守灶女了?”
谢氏知道尚永泰此次安排还是惩罚其姝的成分多,并非真的做了抉择,“只是打算先帮她选选,这婚姻大事是一辈子的事,马虎不得嘛。其婕这孩子也是命苦,她今年十五了,可偏偏姨娘没了,给生母守孝怎么也得守足三年,这期间要是出去相看说亲,岂不是让人看着德行有亏,怎么可能说到好人家。可过了三年,她年纪也大了,到时候……”
姑娘十八岁才开始相看,也不可能说到什么好人家了。
“照这势头,还真就是她了。”霍氏觉得其姝又聪明又漂亮,三年时间肯定能找到如意郎君,“那么大的家业,全交给庶女,你真的放心?”
“要是庶子,或许不放心。女孩嘛,就好很多。”谢氏对着霍氏也不瞒什么,“何况,泰哥只是想着我们没有儿子,将来他百年了,家里总得有个人给女儿们撑腰。所以从三个孩子里面选出各方面都比较强的,他也不指望一个大姑娘能把隆盛发扬光大,有掌柜的、管事们协助,能守住家业,让姐妹们别被人欺负就行。等她们姐儿几个也没了,那些孙子孙女们的,我们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