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儿大不由娘啊!”他喃喃自语,语气甚是沧桑哀怨。
一旁端立的奶娘眼角抽了抽,克制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提醒道“大郎君,这话不是用在这上头的。”
“奶娘莫再说了,霞光知道自己忝为兄长,管束不住自家妹妹。”风霞光以宽袖掩面,眼角泪光点点,黯然销魂伤神之态,煞是叫人为之心折揪疼难当。“霞光……对不住爹娘啊……”
──后头还不忘拉长了个漂亮的尾音。
奶娘觉得自己这都是奶出了两个妖孽……咳,两个什么人物啊?
的风流妩媚,小的妩媚风流,日日在戏班子里头薰陶着,就连下了戏都比上了戏还要像是台子上的角儿,搞得她老婆子每日早晚在老班主、老夫人牌位前上香的时候,也不知是该哭自个儿失职还是该赞自己称职得好?
“大郎君,老奴不是这个意思。”奶娘比他还想哭。
“奶娘,您说“绮流年”有我入了这个火坑便罢,我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妹妹也一失足成千古恨呢?”风霞光泪眼迷蒙地瞅着奶娘,险些把老人家一颗年久失修的老芳心都给迷勾了出来!
奶娘赶紧定了定神,暗暗念了句“阿弥陀佛!色即是空”,随即叹气劝道“小娘子这失足也是自愿的──呸呸呸!不是,老奴是说,咱们家小娘子天生就是唱戏的好苗子,无论是嗓子气度身段皆是上上之选,假以时日定能成大家,想必届时也不输大郎君您呢!”
“可我不想妹妹抛头露面,我想给她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找个好夫郎嫁了,日日喝金咽玉安享富贵,也省得受这风吹雨打粉墨登台之苦。”风霞光爱妹情深,说起话来也清楚明白条理多多了。
“哎哟!我的大郎君哟……”只是奶娘听着大郎君的“心愿”,再想到小娘子的“宏愿”,那张老脸便狠狠由白褪青变黑,旋即老泪纵横哭哭啼啼了起来。“小娘子要是肯安安稳稳寻个好人嫁了,就是叫老奴在佛前磕上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响头也愿意,可──可小娘子她──她──”
──她偏偏想的是将来享誉京城、金盆洗手后,要像前朝和戏文中那些个皇族公主、高门贵女似的,养上三五个面首好生快活快活呀!
……天老爷啊,祢还不如降一道落雷把我老婆子给劈了吧,呜呜呜!
奶娘只觉心肝儿都快被大郎君和小娘子给摧煎干了,自个儿上辈子肯定是杀人越货刨人祖坟了,不然怎么会摊上这两个不省心的小冤家?
风霞光怔怔地看着嗷嗷嚎得像是又死了一次夫郎的奶娘,清俊脸庞有些无措起来,习惯性地柔声好气道“奶娘,您莫哭莫哭呀,好好好,既然妹妹喜欢,我这个做哥哥也就从了她,不逼她嫁人了,您就别再难受了。”
奶娘一愣,哑口无言地瞪着自家大郎君……下一刻哭得更凄惨了!
不不不不……大郎君,您瞧错曲本儿描错重点了,老奴不是那个意思啊,嘤嘤嘤……
今年入冬以来也不知怎地,虽然天寒地冻的,全京城的桃树却邪门儿地含苞待放起来,惹得城南城北的佛寺道观还为此大大做了场醮,就是务求驱净邪气歪风阴晦,永保盛汉王朝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了。”三清祖师观的玄极道长抚了抚灰白长须,含笑颔首。
“老道爷,哪个意思呀?”一张娇憨中透着无限媚态的雪嫩小脸从大大签筒后头冒了出来。
“哎哟哟哟,无量寿佛!小施主,您吓到贫道了。”玄极道长余悸犹存地拍着胸口,随即慈眉善目好脾气地笑问“小施主又来抽姻缘签啊?”
“是呀。”风珠衣眉开眼笑的点头,“上回那支签又不准了,所以阿衣便再来抽一回,就不信日久天长抽下去,抽不到一支合意的。”
玄极道长看着这个头还不到自己长长白胡须下端高的小娘子,一时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叹气好。
自古姻缘天定,小施主这面相一看就是日后凤冠霞帔、享尽荣华的一品诰命,没得改了,任她抽遍了三千签筒,也还是一个样。
“小施主还是认命吧!”不知怎的,向来睿智豁达慈悲为怀的玄极道长莫名有些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