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卓老爹讪然的笑脸霎时凝固了,“怎么是你?”
黑夜中越显高大恍若韦驮神将的雷敢静静伫立在门前,浓眉大眼,英气勃勃,神情沉静而诚恳地看着他。
“卓伯父。”
“我儿人呢?”卓老爹气唬唬地质问。
“她现下很好,正在我府中歇着。”他注视着这个矮了自己一个半头的清俊老叔,温和地问,“卓伯父,我能跟您谈谈吗?”
卓老爹一拳彷佛打进棉花堆里,呕得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面色一阵青一阵红,最后恨恨地往屋里走。“堂堂关北侯,有什么话跟我这庶民老儿说的?”
今日乍然得知他尊贵的侯爷身分后,卓老爹在心神俱乱的当儿自然是满脑如雷鸣阵阵,又惊又骇又畏又怒。自从早年被赵家和庆城郡守连手欺压,气得他几乎凭着一腔书生傲气撞死在郡守府门前过后,他就对“权贵”这类人士反感至极,恨不能退避三舍之远。
如今这关北侯更是国家大事不去做,成日只在他家门前绕,难道以为自己看不出他对三娘打什么鬼主意吗?
这些权贵子弟,又有几个是好东西?
可恨自己,居然还把女儿推到他身边去了……
卓老爹吸了吸鼻子,眼圈又红了。
雷敢盘膝跪坐在他面前,神情严肃而认真。“伯父,我对三娘是真心的。”
“私相授受,可耻!”卓老爹恨恨哼了一声。
他眸底掠过阴郁不悦之色,依旧耐着性子道“伯父,您骂我什么都行,可您不准这样说三娘,她很好,真的哪儿都好,顶顶好的。”
“我自己的女儿我岂会不知她的好?”卓老爹不是滋味地道,昂起了下巴,“就不劳侯爷这外人帮嘴了。”
“既然您知道她的好,为何还替赵砚那种背弃盟约的人渣子说话?”他浓眉斜挑,似笑非笑,眸中却透着森冷幽光。
卓老爹不自禁打了个寒颤,深深的愧疚感又开始啮啃心头,痛得他一缩,有一霎地无言以对。
“您跟我置气,却误伤了三娘,痛快了旁人,值得吗?”雷敢锐利的目光软和了下来,“只不过,今日的事咱俩都有错。”
“可不是吗……”卓老爹吞吞吐吐,又是心酸又是埋怨地暗暗白了他一眼。
“我错在不该在您面前打人,火上浇油,可是赵砚那小子不是诚心向三娘忏悔赔罪的,我又岂能容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叫三娘不开心?”雷敢神色凛然生威,朗朗正声道“我喜欢三娘,舍不得她受一丝委屈,也见不得她皱一皱眉头,可是赵砚不顾她的意愿,当着街坊邻舍面前大嘴巴嚷嚷她退亲的事,您觉得他存了什么好心思吗?”
雷敢虽是土匪出身,性情疏朗豪迈,脑子不喜欢弯弯绕绕,却是心思缜密细腻,尤其看人的一双火眼金睛更是少有人能及,否则又怎么可能年纪轻轻便能率领百万雄兵南征北讨,打下无数汗马功劳,终致获得皇上信宠,得以身居高位?
能成为盛汉王朝四大侯之一,并统领护卫皇城的金羽卫,他又怎会是区区一莽夫?
“赵砚……”卓老爹有些茫然,却是摇了摇头。“不会的,那孩子自幼投于老夫名下习书识字,性情虽懦弱了些,却是个心善真诚的,若非如此,老夫又怎可能为他说话?唉,他上有父母,确实也是受家族所累,这才不得不做了毁约背信的小人。”
见未来的岳父大人还在替那傻鸟辩解,雷敢一口火气直窜上脑门,脸沉了下来,可一想起今日在自己怀里哭得像小娃娃的粉团儿,他胸口便阵阵钻心地疼,为了她,再大的愤慨不忿也得按捺克制下来。
“哼,”他微眯了眼,语气不冷不热地道“心善真诚又如何?恶人干坏事那是天经地义,可最怕的还是自以为是善类,却是处处好心办坏事,满口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的“好人”。”
卓老爹如遭雷击,又恍如醍醐灌顶,愕然地傻傻望着他。
“卓伯父,我知道您也许还疼惜那个幼年的赵砚,可阿敢说一句,早在当年他乖乖低头娶了庆城郡守家的女儿后,他就再没有资格出现在三娘面前了。”他冷冷地道。
他的粉团儿是个顶天立地挺着腰杆子做人的骄傲小娘子,又如何看得起都娶了亲还胆敢来纠缠她的负心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