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辈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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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天下五分,以夏国礼乐清明,最为昌盛;越国位于东南边陲,国力弱小,三年前便已臣服夏国。夏国往西,越过迤蒙山的广阔高地是为昆仑国;昆仑气候极寒,除却与夏国的商贸往来,便不大与诸国示好。凉氏居北,是个马背上的国家,自开国始便同夏国不大对付,数百年如一日地侵扰雁门一带,却也数百年如一日地栽倒在宋氏一族的手上。
而蜀国居西南一隅,民风淳朴开放,礼乐教化远不及夏国,百十年来积弱,眼见着邻国愈发强盛,唯恐哪日同东越一般成了夏国附属,便想着先斩后奏,讨回易守难攻的涪州十五城,夏国自是不应,这才将穆清公主选了来议亲。
只此番夏国同蜀国和亲,和的必然是两姓之好,且此两姓必然是蜀国国姓莫与夏国国姓姜,并无镇威侯府这个小小的宋姓,明安帝将穆清公主许给宋修远,若说是为云麾将军宋修远的婚事操碎了心,显然是个笑话;但若说是为了掣肘宋氏兵权,只以宋氏如今的清冷模样,却又过于未雨绸缪。此间是为何,宋修远想了三年,仍是一知半解。
侯府东苑的小楼正房内,那对龙凤喜烛兀自燃着,明明灭灭地透过层层帷幔,照着屋内。穆清公主身着绣了褕翟纹样的青色花钗翟衣,坐在里屋的小榻上,一双明媚的眸子肆意打量着四下的布置,手里攒着团扇不停地搓来搓去。
镇威侯府宋氏一族的境况,自打四年前许嫁之时,便不停有教习嬷嬷说与她听。即便没有教习嬷嬷,她的父亲亦时常提及。只旁人言语,终不及眼见为实。入了东苑,就她眼下所处的这间屋子而言,即便被装饰地簇新,却仍显清冷,少有人气的模样,看来那小侯爷果真如同传闻那般,投身军营不大归家。
家主不归,府内又无掌事者,虽挂着镇威侯的品阶不改,只比起从前,也是愈渐式微了。
一整日了,除却黄昏时分同那小侯爷共牢合卺时吞的三两口肉鱼与小半个葫芦的女儿红,这张嘴便没有沾过任何吃食。说不饿是假的,但说饿了,却也不是。穆清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停地在她腹内绞着,绞得她整个人都不安生。一想到一会儿就要见着那小侯爷了,竟紧张得有些泛呕。
晨间嬷嬷将她塞进这一层又一层的礼服内时,只让她差点闭过气去,此时即便想着平日里素爱的豆腐乳,也没什么胃口。也不晓得这是个什么破规矩,将新妇丢在院子里不管吃喝,新郎官却在外厅迎来送往。
夏朝的诸多规矩与蜀国皆不同。单是这服饰规制,便有许多讲究。从前她在蜀国所见婚嫁仪礼,哪有这般多的章法道理,清早新郎官将女子并着嫁妆接回家里去,阖族的人同乐一晚上便算是礼成;兴头上了,便是叫新嫁娘出来跳支舞唱个小曲儿也是可以的。
穆清内心有些郁郁,从前她看着街邻娶亲的热闹场面,不是没有遥想过自己出嫁了该是什么模样。只是少女心思里的万般模样,却无一种是同眼下情境相似的。想到此处,穆清拍了拍胸口微微顺了口气,既然嫁到夏国了,那么便也只能循着他们的规矩了。
外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穆清知晓是宋修远进来了,吓得又用绘了比翼双嬉的团扇遮了脸。那脚步声走进里屋,渐渐近了。透过团扇上薄薄的绸绢,她能够隐约瞧到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
越瞧越紧张,穆清索性将眼帘微阖,瞧着脚边的地面,直到眼前出现一双乌皮履。
“白日里不是念过一回却扇诗了么?怎么,还想再向我讨一首?”略微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其中暗含着的威严杀伐之气,令穆清浑身一怔。
宋修远说着,便抬手拂了穆清遮面的团扇。
白日里宾客众多,礼仪又繁琐,宋修远倒是没有心思瞧穆清公主的那张脸。现下仔细瞧了,觉得眼前的这张脸美则美矣,却同当日蜀国使者递过来的画像有些许不同。哪里不同呢?螓首蛾眉,发若乌丹,云髻雾鬟,同画像里一模一样。只这身形看着倒是清瘦了不少,连带着传闻中的媚骨生姿似也少了些味道。
可即便如此,这张脸依旧太过张扬,令宋修远心底微微动摇,不敢多瞧,唯恐自己也成了那纵情声色的裙下之臣。
“吉甫作诵,穆如清风。你现在这个模样,比起画像上的媚态,倒是更当得起穆清二字。”心中微悸,宋修远不禁脱口道。见穆清还是垂着眼帘,便伸手轻轻挑起她的下巴,随着他的动作,簪在穆清髻上的花钗宝钿微微作响。宋修远的指尖感受到了穆清身子的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