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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时辰不早了,若是要沐浴歇息,吩咐婢子便可。”穆清回到东苑时,已有仆妇候于屋内,“婢子海棠,侯爷命婢子来伺候夫人。”穆清瞧她四十五六的年纪,身上衣着较先前见到的更精致些,且行事作风颇有些凌厉,估摸着是东院的管事,便点头回道:“劳烦姑姑,琐事交由我那两个丫头便可。”
穆清从蜀国带来的两个贴身丫头青衣青衿亦在屋内,海棠在侯府当差数十年,为人处世极是通透,见那两个丫头手脚利索,知无她的事了,便躬身朝穆清道:“婢子夜里歇在偏房,夫人若是有事,着人来唤婢子便可。”
想着今日经历的种种,现下好不容易能喘口儿气了,觉得自己崩了一日的弦有些松懈,穆清便任由两个丫头解发冠,除翟衣,可劲儿地折腾自己。待终于睡下,已是亥时末了。
然而终归有些认生,天不亮穆清便醒了。床幔外的龙凤喜烛早已燃尽,仰躺在床榻上瞧着头顶的朱红软稠片刻,穆清还是起身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惊动了屋外的人,海棠领着青衣青衿便进屋伺候穆清梳妆。
穆清不大喜欢样样琐事都要有丫头伺候着,无奈夏国的一切都太过陌生,只这衣裳,便与她往日所穿有很大的不同,无法,便只好由着海棠去了。
“夫人生得真好看。婢子从未见过有哪个女子眉心点了这么楚楚的朱砂呢。”
穆清闻言轻笑一声,盯着铜镜前静静躺着的红缨,有些恍然:自己的洞房花烛,就这么过去了;夏朝女子不都说解缨结发么,可自己那个星夜宵征的夫君,连自己的红缨都来不及看一眼,便匆匆离去了。
“今后的诸多事物也要倚仗海棠姑姑了。这两个丫头随我从蜀国来,唤作青衣和青衿,往日见的做的都是蜀国的规矩,如今到了夏国,诸多不懂规矩之处,也请姑姑多包涵。” 未几,穆清柔声说道。
“夫人言重。这些都是婢子的本分。”海棠为穆清戴上一支凤蝶鎏金银簪,“早膳已备好,婢子这便替夫人拿来。”
海棠是东苑的管事,也是整个将军府后宅的管事,同宋铮两人一前一后、一内一外,将整个将军府打理地井井有条。
待海棠走后,穆清坐于镜前思索着眼前的处境,虽出乎意料,却暗合她意。她乖顺地嫁到夏国来,不过是权宜之计。她从未认定自己会在镇威侯府终老,是以待到三五年后,夏蜀朝局稳定,这桩联姻逐渐淡出人眼之时,她铁定要想个法子从郢城脱身出去,不论托病还是假死,只求能回到华蓥。宋修远出征,归期不定,那么她至少又多了数月的清净思索日后如何自处。至于当下……
穆清招呼着青衣青衿到她面前,道:“不管你们往日在蜀国如何,主子是谁,但如今随我到了夏国,便只得认我一个。”
“侯爷……也算不得吗?”青衿小心翼翼地问道。
穆清摇摇头,道:“若日后将军凯旋归府,不喜于我,怠慢甚至苛责于我,你们跟着我亦不能免于府中众人白眼,到时你们打算如何?”
“不论祸福,婢子定跟着公主。”青衣目光微闪,穆清话音方落,便行礼回道。
“公主仁厚,婢子自然也是跟定公主的。”青衿想了想,似真在心底斟酌,“只是公主貌美性善,侯爷怎会不喜公主?”
穆清不知宋修远为人,只道:“这世间唯有人心最是多变难测。现下我们三个只身在夏国,只能连心,我便是你们的依仗,而我能依仗的也只有你们。”
青衣年纪虚长青衿几岁,打小就在郡王府内跟着王妃,因而心气儿颇高,性子也有些浮,后又成了郡主的管事丫鬟,对下人便颇有些尖刻;青衿是在穆清归府后才跟着青衣伺候穆清的,年纪小,做事踏实,因而比起青衣,穆清倒更愿意亲近青衿。但这两个丫头终归青涩,不像海棠那般左右逢源。
穆清有些头疼,她从前不觉得世间有这么多的勾心斗角,但是归府后蜀国王庭的经历可谓她十七年来最身心俱疲的时光。既然人心可以凉薄至此,那么她自然也不能依旧当过去那个华蓥山间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傻丫头,她逐渐有些晓得识人断事的重要性。但是仅凭青衣青衿尚不足以保她在夏朝数年无虞,成功身退;此间种种情境,还需她日后慢慢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