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心下了然。
流言蜚语,那日在郑氏老宅,他亦听见过。
“将此事告知海棠,她自会处理。”宋修远吩咐道,稍加思忖,又补道,“另外,此事莫再让旁人知晓,夫人处也不必提。”
他与厉承,虽不过见了寥寥数面,但他异能察觉那厉承虽时常出口不逊,但骨子里自带一股江湖侠气,与那些满脑□□的贼子很是不同;且他亦受雇于人,于情于礼皆不会对穆清下手。
但是他会这般想,那些不知其中缘由的观望者却不会这般想。且这档子事,如同军心,最易四下影响扩散,又易越描越黑,他无法从正面堵住众人悠悠之口,便只能竭尽所能不让穆清有所发觉。
他不希望穆清听见这些不干净的飞短流长。
但是他没想到穆清终究还是全知晓了。只是她望着他的那双眸子太过平静澄澈,当她垂下眸子等他开口的时候,他心底竟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愧怍之感。
穆清肩胛处的淤青印在细润若脂的肌肤上,极为醒目,刺得他不禁开口询问,那夜厉承究竟做了什么?
话语脱口他便后悔了。
他的这番作为,又与那些非议穆清的饶舌妇人有何区别?
一时不忍,又唯恐穆清感伤,他便将府内多年秘辛悉数告知。
左右裕阳大长公主在他心底,便是这样一位值得敬佩之人。左右穆清都是他府中之人。
他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来宽慰穆清,望着穆清那对氤氲在热气后头的晶亮眸子,他听到心底的声音叫嚣着——
宋修远,你完了;从此穆清便是你心尖尖上的朱砂,一粒求不得,放不下的朱砂。为了这么一粒小小朱砂,你合该遭这许多烦心事。
只是宋修远觉得他尚未将穆清哄好,第二日便得了厉承被诛的消息。
彼时他正于建章营内,案头积了数日的公文,难以脱身。只听来人道押送厉承的囚车半路中了埋伏,不仅仅厉承,连带着十数个押车的小吏,皆遭不测;待周围官军得了消息匆匆赶去施救,只见一片火光,十三人竟在王城脚下被烧得尸骨无存。
明安帝闻言大怒,大理寺正卿吓得官帽抖了三抖,待稳了心神扶正了官帽后,却无论如何也查不出任何踪迹。待过得□□日,帝怒渐消,又见镇威侯府穆清公主那处并无施压,便想着将此事不着痕迹地拖过年关,一旦熬到新年初帝王大赦,此事便可算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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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廿一,太尉府上的小嫡孙出生满一月,宴席帖子递到了毗邻的镇威侯府上,穆清便陪着宋修远一同赴宴。
宋修远径自去了外厅拜访柳太尉与柳盈珏,穆清便跟着从人独自入了中堂。穆清上门时太尉府的小嫡孙正被她娘亲林佩抱着,咧嘴对着来人笑。这位小嫡孙是柳盈珏的第二个孩子,生得白白净净,亦不怕生,穆清瞧着可爱,便笑着逗弄着粉团子:“这孩子好生可爱,恭喜林夫人。侯爷同我备了些薄礼,还望二位夫人笑纳。”
穆清命海棠将此行所携的贺礼递给陆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正同陆夫人寒暄,忽觉脚边碰到了个绵软事物,待低头看去,却是个梳着丱发,身着半新采衣的三岁女娃娃。小女娃手中揪着穆清的裙裾,正抬头吃吃望着她。穆清瞧那女娃娃生得极为水灵,眉眼间与柳微瑕一般略含飒爽之气,当下便猜想这应是柳盈珏的长女了。
“绣绣,快到阿娘这儿来。” 林佩见眼前情景,不禁柔声唤道。
“不要,阿娘怀里有阿弟了。”哪知女娃娃丁点儿都不领林佩的情,向穆清靠得更近了,“这位姊姊好看,绣绣可不可以带姊姊去瞧姑母日前劈给我的小花圃?”
“胡闹!这位是穆清公主,镇威侯府上的夫人,还不快些向夫人问好?”陆夫人出声制止。
女娃娃噘了噘嘴,神情颇为不愿。穆清觉得有趣,朝着林佩笑了笑,“童言无忌,无事。”说罢蹲下身子,对着身前的女娃娃柔声道:“我与你姑母交好,绣绣若不愿行礼,唤我一声姨姨也可。”
女娃娃望着穆清的笑颜愣了片刻,伸着手扑倒穆清怀里,欢快地喊了声:“姨姨!”
说罢又搂着穆清的脖子拱了拱。
穆清被女娃娃扑得愣了,顺势伸手轻轻圈住了女娃娃小小的身子;林佩愣了,望向身前的婆母,连陆夫人都有片刻的失神,“绣绣莫胡闹,让乳母抱你去寻姑母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