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籍看在眼里,继续笑道:“如何?瞧你这灰头土脸的模样,想来你那主子过得寒酸,若赔不起,你便跟到小爷府上做活吧。俸禄定不比原先府上低。”
小厮依旧躬身,沉声道:“敢问贵人这件袍子值多少银两,小人这便向主子讨要。”
郑籍见小厮不为所动,怒意渐升。这小厮何等的不通透!他已说得分明,怎着小厮还巴巴地要跟着原主过苦日子?
遂当即叱声问道:“你这刁奴怎不识好歹?小爷我再问一次,你府上何人?他若向我赔个不是,兴许小爷便不追究你撞脏了我衣袍这一事。只是你这人,小爷今日要定了!”
小厮的眼珠子咕噜噜在眼眶内转了个周天,随即应道:“小人在镇威侯府当值,辅国将军便是小人的主子。”
郑籍闻言,怒意更甚。月前打马球时不慎摔伤了腿,已令平日交好的世家子弟将自己好好嘲笑了一番,想他堂堂刑部尚书府上的嫡公子,今日连一介小小仆役都驯服不了,若是张扬了出去,日后他的脸不知该往哪搁置。
这刁奴竟自称是镇威侯府上的人?想诓人也不瞧瞧面前的是谁,他与镇威侯沾的可不是一点儿亲,带的亦不是一丝儿故!他与宋修远可是货真价实的兄弟!
“抬起头来!让本贵人瞧瞧你这刁奴究竟长得何种模样?免得日后在小爷面前又冒充别家的仆役。”郑籍切齿道。
见小厮仍低着头,郑籍随即示意左右捏着小厮的下颔,“想诓小爷,你委实嫩了些。辅国将军乃小爷堂兄弟,镇威侯府的下人我无法一一辨识,但侯府绝不会让你穿成这样出来丢人现眼……”
说着说着,语气却渐渐弱了。
望着小厮的眉眼,郑籍心底倒抽一口气儿。方才只觉这小仆嗓音妙绝,此时再观其面貌,好一个男生女相的小仆!最妙的是那一双眼,含着水儿似的,此时含了微微的怒意,更是生动明艳。
这样的眉目,若是再白些,若是生在女子身上……
郑籍顿有些心猿意马,虚咳一声,却发觉方才自己的动静闹得大了些,惹人频频侧目。他心底微窘,再瞧那小厮,只觉心烦意乱,挥着衣袖不耐烦道:“将人带下去,得空了送到侯府,且瞧瞧冒充侯府仆役是何种下场。”
郑籍心底烦闷,却没有发觉小厮在听闻他的发落后,竟松了口气。
郑籍适才闹出的动静委实不小,惊动了站于马球场内的宋修远。宋修远站于场内东北角,循着骚动向平台望去。从她所在的位置看去,正巧能将那白衣郎君的面色神情瞧得清清楚楚。见是表兄郑籍正为难一仆役,宋修远心底无奈。
纨绔不管到了何处,果然还是那个纨绔。
宋修远收回眼神,正欲转身回头,却瞥见郑籍身后的仆役上前扯过小厮的手臂,连拖带拽地便要将小厮扔出平台。
宋修远脑中轰然一惊,漆黑的双眸愈发深沉,满眼的不可置信。方才他未曾注目背对着他静立于原处的小厮,现下拉扯之间,却让他看清了小厮的举止姿态。
日日夜夜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他如何辨别不出来?纵然宽袍广袖掩去了大半身形,但行止间流露出的身韵却逃不过他的眼。
体态风流,身段绰约。
郑籍刁难的小厮正是穆清!
宋修远心惊,立马命左右将郑籍拦了下来,又将穆清带至身前。
未及穆清走近,宋修远低声问道“夫人怎来了此处?林俨呢?为何不在夫人身边?”
自发生了普华寺被掳一事后,宋修远便直接舍了护卫林俨,让他跟在穆清身边。说起这个林俨,亦是个痴人。从前跟着宋修远,便只对他一人说一不二,忠心耿耿。如今被宋修远调到穆清跟前,满心满眼里又只有穆清一人。说是忠心不二,穆清有时又觉得他想块甩不开的狗皮膏药,粘得紧。
譬如今日。
林俨跟了穆清,宋修远身边便少了个明面上的护卫。宋修远的武功虽足以自保,但面对申屠骁,穆清宗室放心不下,今晨便提议让宋修远带着林俨,却被宋修远婉拒。
她直接找了林俨,却没想到林俨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她,只道唯恐夫人一人徒生变故。
穆清愤愤,她安生在侯府里戳着,能生出什么变故?
她指着林俨道了句:“你这分明就是愚忠!”说罢转身便回了东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