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水谣_作者:丛小岸(99)

2018-01-26 丛小岸

  申屠骁的这一箭射得委实有些尴尬,伤口靠近肩胛,又是在背面,是以每每换药总需假借他人之手,又总免不得扒拉开衣领,将大半身体露在冰凉的空气中。

  即便宋修远自幼习武,体质火气比寻常人更强些,但是天寒地冻的,任谁都不愿随意褪去身上的棉衣袄子。再者每每穆清替他上药,当那温热的手指轻轻地拂过伤口时,仿若另有一股无名燥火从伤口灌入,流窜于身内,与冬日的严寒交织在一起……他宋修远身上受过的刀伤箭伤,大大下下零零总总,不下数十处,比今次更严重者有之,危及性命者有之,但是因为穆清得到如此重视的,只有这一次。

  有时宋修远甚至想捉住穆清替他换药的双手,转而命仆役来替他做这些琐碎杂事。

  宋修远觉得,申屠骁的这一支白羽矢,于他而言委实是一番苦修。

  穆清解开宋修远臂上的白纱,用帕子将原先覆于伤处的膏药轻轻拭去,又从罐中挖出一块新鲜的药膏,用指腹轻轻涂抹在伤口处。

  太子妃不傻,在她面前的那声“阿远”定然是有意为之,穆清觉得太子妃是想借此让自己对宋修远生出疑心,让她以为宋修远与她周墨之间有未了余情,以此离间他们夫妻二人的关系。但是方才她已悄悄在宋修远这处试探过,瞥见宋修远泛红的耳垂,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宋修远与太子妃之间纵然有些什么过往,也绝不会像太子妃在她面前流露出的那般亲近。

  但也正因为太子妃不傻,更让穆清觉得疑惑。

  太子妃的这出离间计,使得并不高明。况且堂堂东宫太子妃,又怎会愚笨到刻意在一众宫人面前念及旧情?太子又如何容忍自己的夫人同旁的男子亲近?太子妃的这一声“阿远”若传到太子耳朵里,只怕东宫之中又是一片血雨腥风。

  如此损人不利己的行径,太子妃究竟为何要在她面前大喇喇地唤宋修远为“阿远”呢?

  正思忖着,穆清手上已用剪子剪下白纱,轻轻地挽了一个结,替宋修远换好了药。

  宋修远方才一直在观察穆清的面色,此时见她整理好落在桌案上的碎纱布,一副要离开的模样,匆匆敛了衣襟便伸手拉住了她:“夫人面色不佳,可是在东宫遇到了什么糟心事?”

  “咦?”适才想得入神,穆清并未收敛自己的神情,这时被宋修远拖回神,一时有些懵,淡淡道:“我已命人备好了膳食,一会儿便会送来,阿远忙完了此处的事宜便回屋用膳吧。”

  “为何突然唤我的名字,嗯?”宋修远一眼便知穆清在敷衍他,徐徐诱问道。

  穆清垂首望着宋修远握住她手腕的大手,想了想,脱口问道:“东宫太子妃与你是何关系?为何她要在我面前唤你‘阿远’?”

  “周墨?”宋修远猜到穆清的心事与太子妃有关,却完全没有料到亦与自己有关,一时怔愣。

  太子妃此言,听着倒像是刻意挑拨他们夫妻的情感,看穆清神游的模样,莫非已入了套?

  穆清才接受他没几日,这时怎能让太子妃莫名的一个称呼坏了他二人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关系?

  “父亲与中书令周大人是旧识,我与太子妃亦见过一两面。十七八岁的时候,太子妃的母亲想给她说亲,但是被母亲回绝了。”宋修远望着穆清,漆黑的眸子里一片坦然。

  案上的层台银熏炉正吐着袅袅的香,狼毫笔腹凝满了墨,堪堪滴至砚中。他坐着,抬首望着她;而她站着,静静地任凭自己的手躺在他的手中。

  穆清满心满眼只想知晓太子妃到底为何要在她面前使这一出离间计,本就不甚在意她与宋修远之间的过往。宋修远的回答令她意外,静静凝望着宋修远真挚的双眸,穆清觉得自己的心底又被面前的这个男人激起了层层涟漪。

  他怕她误会,所以愿意将那些过往都说与她听。太子妃曾被镇威侯府退亲,纵然这样的消息令人惊骇,但是穆清觉得她就是相信他。

  穆清站累了,手依旧被宋修远握着,便微微抬脚勾来了身边的杌子,在宋修远面前坐下:“如此说来便是太子妃有意想挑拨我二人的关系,可阿远与她的关系不过尔尔,这样做于她有什么好处呢?”

  未及宋修远回答,穆清又喃喃:“她说这话时并未屏退宫人,倘若被有心人传出去做文章,又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