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竫静静凝视著她,不再说话。那不是他要的,他要的不是道谢。苏晴不懂。
翌日,苏云到灵隐寺求个好兆头、平安符,苏晴陪著来,却不踏入庙宇一步,独自站在门口看著蝉声似雷的大树;偶尔视线飘进庙里头,却是冷淡的,甚至不齿,瞪著黑面神像直到路过的善男信女觉得奇怪。
白花花的阳光让七月的空气变得明亮干净,惟净微微抬起的面容让光亮镶嵌得璀璨耀眼。苏晴顿时看得出神,直至那抹温笃的笑意荡开,才将一切迷魅的魔咒解除。
“听说你看起来跟灵隐寺有深仇大恨似的。”
不是灵隐寺。是佛祖,是和尚。
“我只是站著、看著,没做什么。”她随口应了应,绕到他面前来。“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我原本就很不错,一直都会如此,你是来看我的气色吗?”
她让此起彼落的蝉鸣充塞了好长一段时间。
“我陪姊姊来求个好签,霁宇要北上了。”如果说是来看他,他一定又会不高兴吧?
聊了霁宇一些事,又提到丞相是生父的事实。
“丞相的要求也是无可厚非,他是一国之相,总得为大宋著想。”
“我没那么好的情操,只要能让他为难,就可以了。”
“苏晴,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亲生父亲。”
“惟净大哥,”她任性地与他温暖的视线交接,“你在,我就不需要父亲了。”
“我只是个会念经的和尚,什么都不能做。”惟净想起那天在湖畔拚命守住苏晴的小王爷。“那位小王爷……看得出来很喜欢你。”
“他的喜欢是莫名其妙、毫无道理。”
“喜欢就是这样,不需要什么道理,但求一个缘字。”
他像个为孩子解说的父亲,含笑抚琴。
苏晴很想知道,如果他不曾有过这样的情感,又怎么会知道镂肌铭骨的缘呢?
“天竫啊……或许,他只是一时兴起;或许,是一时冲动,时间久了,他自会看清楚。懿王府的小王爷跟我是格格不入的。”
“你想一竿子打翻整艘船的人?并非有地位的人,就无法同时拥有真正的情感;我想,小王爷他就是一个特例。仔细想想吧,如果你要他掏心掏肺,他会说个不字吗?”
不公平,他只想到了天竫,却对她无止无尽的思念视若无睹,太不公平了……“惟净大哥,一个人的七情六欲能有多少?我再没有剩余的情感回应他了。”
“苏晴,”带著愁的叹息,绵长地穿过蝉鸣琴声,俯伏在她面前乞求:“别让我绑著你。”
树上千万只蝉儿骤然一齐静止,苏晴睁大明眸,不知是因为这突来近乎耳鸣的静谧,还是那股自脚底往上窜流的寒意,她只觉背脊一阵彻骨的冰冷。
苏云到灵隐寺后院找苏晴时,惟净开始咳嗽;苏晴原本以为是喝了那杯龙井呛著的关系,却在他摊开的手心里发现一小摊血渍,苏云登时吓得语塞,苏晴则呆若木鸡地僵在原地。
她失败了。那药没效?她调制好的药没效!
“惟净大哥……”她慌得脸色比他还苍白,紧抓住他直问:“惟净大哥,你教我!教我该怎么做!没有你我根本做不来,我没办法……没办法……”
“苏晴,”他唤得心疼,心疼她难得的手足无措,“有些事……连我也参不透,可生命就是这样,再珍贵的药草、再神奇的医术也阻止不了生命的来去,你明白吗?”
“不行!不该是这样!你教会我所有医药,我救活了数不清的人……没道理救不了你啊……”
她的指甲深陷惟净神圣的袈裟,想将他的人连同灵魂一并留住;苏云匆匆把她拉开,让赶来的小僧搀扶惟净回禅房去。
“惟净大哥……惟净大哥!”
才进前一步,苏云的手立刻拦住她,小僧们也纷纷回头打量这位过分担心的少女。苏晴无助地垂下双手,凝望他的身影消失在这阵蝉鸣中。
“惟净大哥快死了……”
苏云不禁放慢脚步,脑海掠过苏晴蜷曲著身子说话时的瞬息,她不得不深呼吸一口气,以驱走心里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