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妤的心越跳越快。她不知奇甫竟会如此沉得住气,于是愈沉默愈担心,只觉是狂风疾雨前的宁静。良久,还是她先被击垮了,然后含着泪低声喃喃:“少爷,静妤只是太想念爹娘了,于是趁着午后得闲便想去望望他们……”
一记重重的巴掌忽拍到静妤的脸上,声音清脆。女子住了口愣了神,只觉左颊发麻且热得很。“下贱的东西,爷警告你,若是以后再让我发现你同那齐家有来往,少爷我必定打断你的腿!爷不跟你兜圈子,也不要听你那些骗傻子的理由。便是跟你明说,那齐家马上就要没落了!而你心心念念的齐洛生很快也要成为落魄公子了!就算你今日告诉了他们,那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待赵大人回到京城禀了圣上立马就下旨,我倒想看看他们还有何能耐!”
少爷那吹胡子瞪眼的模样把这未曾听过重话的女子吓得不轻,而他那大吼大叫更是把她的耳刺得生疼。可比起耳朵,静妤心里头受的折磨更甚。被吼被骂都不算什么,但黄奇甫口口声声的胜券在握却着实令女子绝望悲凉——自己冒险报的信难道真是半分用处都没有吗?难道这黄家真可一手遮天了吗?只恨自己被禁锢在这巡抚府上,不能同他们共患难同历劫,好似眼睁睁看着自己心头的宝物被人夺走却无计可施般憋屈难受。
肆吼了半日后,奇甫终于理了理衣襟重重地跨过门槛,只留得静妤一人在房中无言泪流。行到园中,忽见一小厮从回廊外跑了出来,模样机灵,颜色爽利。他抬手作了个揖后便自顾开口道:“禀少爷,按照赵大人上午的吩咐,衙役们今日已去城外的几个道口处细细盘诘了一番。方才得信,说官爷们在城北的一间小茶铺里问出了点儿消息。”
“卖什么关子,赶紧说!”奇甫尚未从愤懑中脱身,言语间很是不耐烦。
“是!”小厮见势不妙,赶忙似滚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地把消息全都给抖落了出来,“城北那间小铺子的茶博士说,在四月中旬的时候,他曾见过咱那幅画像上的公子。虽是一副普通书生打扮,可那公子相貌堂堂,一看便是一表人才。且出手也阔绰,很有大户人家的气度。当时他们是主仆二人一同到来的,只是那茶博士不知他俩为何在茶铺中从清晨一直坐到午时才将将离去的。若非坐了这么久,他也绝不会把那位公子的面貌形象记得如此清楚。”
“他可认清楚了?”
“是,那老头儿说得斩钉截铁。”
方才还怒气冲冲的黄家少爷此刻却如恶狼嗅到了血腥气儿般莫名兴奋。他挥手遣走了小厮,兀自在园中来回踱着步子。若是找到了那杜常秋,这可绝对是大功一件啊!以他的能耐,消失了这么几个月,绝不可能只是掩人耳目躲匿在哪儿吧?想必是暗暗做了不少动作、使了不少手腕儿呢。这可是个绝佳的突破口,那赵大人果然是询案的个中高手!
城北的那条官道,是通往京城的罢。
奇甫面上露出了几分满足的笑意。他搓了搓手,然后信步走出园子。那杜常秋虽是只巧狐狸,可京城中却聚着一群好猎手呢!
☆、七夕(1)
经过六七日的颠簸,元城一行终于回到了京城,画扇也如约搬到了那气派十足的九门提督府上。踏进精致的闺阁,画扇颇有些浮于云端的不真实感。红木桌椅,雕花橱柜,丝缎被面,还有各种玲珑有趣的小摆饰,完全是正经的小姐绣房模样。窗沿下还有个略显古旧的小桌,细细长长,看似比一旁的圆桌矮了一截,可若把那琴往上一搁,便是刚刚好的高度了。画扇不禁弯起了眉眼,爹果然是有心的,古桌配旧琴,自然是再契合不过了。
先前已有小厮和丫鬟将画扇的行装安置了进来,因而此刻,女子身上不过只有那把旧琴而已。她随手解下了肩上的包袱,将琴安放在小桌上,比了比棱角瞧了瞧琴弦,人虽是倦着,却也随手抚了几律,曲未成调,只是漾着几许懒懒的情绪。
往后的日子,便是如笼中鸟般日日蜷居着消磨辰光了罢。画扇低头抚着琴弦,嘴角渐渐攀上几分苦笑。琴声似轻柔的涧水般慢慢流动,虽是悦耳清亮,却少了几分波澜灵跃,只是绵长不断地淌啊淌,在闷热的天气里让人越听越觉得倦怠。
女子不禁自嘲,画扇啊画扇,从何时起你竟弹得如此之差了?
也许此刻女子并没有奏琴的心情,不久之后,她便离开小桌,转身歪去了床榻上。丝缎的被面凉凉滑滑,摩挲着自己略略酸疼的背脊,很是惬意。闭上眼,还能闻到散落在床帏间的清香,不似儿时家中挥不走的药气,也不似梨园中弥漫的脂粉气,更不似往来客栈里浓浓的油烟味儿,而是清甜不熏人的浅浅花香。画扇不禁勾起了唇,这大户人家果真是讲究,竟会用花朵儿来熏床,还以为只有皇宫中才会这般侈靡精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