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瑾夏凌厉不屈的眼色,洛生终是被逼迫得起了脾气。他掉转头去,面向着厅堂的大门,声气淡淡:“且收起些戾气罢。你可瞧见过其他姑娘,哪有像你这般什么话都问得出口的?若是温和些,自会多惹人怜爱几分。”
若是温和些?话说到这儿,瑾夏总算是明白了。那个温和的女子虽是离开了齐府,可她的翩然神采却扎根在了她那少爷的心头,从此再也挥不走了。静妤姑娘,你这一去,的确太狠了些罢。
瑾夏扬起嘴角,扯出了几分苦笑的味道。她怔怔地看着面前那宽厚的背影,这背影分明遮挡住了雨天之后好不容易一见的日光,可自己就是移不开眼、收不了心。
良久,女子终是又垂下了眼帘:“时辰不早了,你且去罢。等天晚了瞧不清路又磕着碰着可不好。我会去告诉爹你来过了,杜家的事儿还请齐大人一家不必挂心才是。”言罢,女子便轻悄悄地转身离开。待洛生想应两句道别的话儿时,转过身,才发现瑾夏早已不见了踪影。
西斜的日光下,缓步而行的洛生自觉有些懊丧。方才女子那凉如水的语调着实令人伤感。明明是她身处困境,自己为何还会说出这么重的话去伤人心?齐洛生,那些令你不情不愿不耐烦的究竟是什么?
日光很是刺眼。快干透了的青石板路上,回家的脚步虽不曾乱了,可满肚子的疑问却让他的头脑无比晕眩。而先前那个厉声的问题又忽跳进了他的脑海:“齐洛生,你究竟待我何如?”
待你何如?你是真情,难道我还是假意不成?若不是真心实意,那当初我又怎么会告诉静妤,你是如何如何可爱,而我又是如何如何倾心呢?
“是啊,少爷……”
这句再熟悉不过的回应又一次在洛生的脑海中浮现,玲珑婉转、温柔可亲。可这一刻,他却不曾知晓,这声听了无数遍的轻唤其实早已住在了自己的心中,忘不掉也拿不走,可唯有自己还浑然不觉。
☆、衷肠(1)
七月初十,京城客栈。
酷暑渐逝,空气中渐渐多了几分清凉的气息。常秋立在客房的窗沿,透过开了条细缝的小窗向下看去,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同平日里并无二致。京城毕竟是京城,纵然自个儿在其中忙碌得好似翻江倒海,可是无论再怎么折腾,它的面上总是这般无从惊扰的平静之态。只是,平静后头多半总躲着暗潮汹涌,为了不被突如其来的浪头卷了去,自己还是早早收拾停当、远远离开得好。且京中的事务基本已经安排妥当,便是走也无可挂心了。
只可惜,来时笑语成双,归途却形单影只了。
念及此时,常秋不禁垂下了眼。他捋了捋眼前刻意留长的额发,沉思良久,终似下定了决心般压低了声音道:“小离,不若今晚我们再去一次吧。”
“再去一次?去哪儿?”正在收拾东西的小厮猛然直起了腰。话虽是问了出口,可待他转过身去瞥了一眼自家少爷的神色后,心里头便有了谱。常秋并未严肃地蹙着眉,而是忧愁地放空走神,瞧这情势,不是相思病还能是什么?天知道那个姿色平平的画扇姑娘怎么就能勾住了少爷的神。“少爷,咱还是别冒这个险了吧。您也不是不知道,这些日子官府的搜索可是日盛一日,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亲自去那九门提督府一趟,不是等于羊入虎口么?”
“可我必须要告诉她……”
“少爷!醒醒吧!您现在可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看着常秋魂不守舍的模样,小离不禁有些生气。不知为何,自从画扇住进那深宅大府后,每提到她小离便是一肚子闷气。兴许是有几分被背叛的感觉吧。说话间,他拿起一件破旧的袍子,略折了两折便重重扔在那一堆欲打包的衣裳的最上头,“那姑娘早就不是你当初认识的奏曲艺伎了,人家现在可是京城达官家的正经小姐,远远用不着您来操心呢!而且……要是她心里有少爷,怎么都不瞧她来这儿见上少爷一见呢?”
常秋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别过头去,又垂头看起了窗外的喧闹尘嚣。小离的话似戳到了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不愿去想的痛处。曾经自觉胜券在握,可转眼一切事过境迁。才过了多少日子,那个女子已然成了高不可攀的山脊,而自己却从仿佛云端跌落,只能在山脚下屈身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