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面”这四个字戳得静妤心口生疼。她轻轻抽了口气,蹙起了纤细的柳眉,可口中蹦出的仍是那三个干脆锐利的字眼:“我不去。”
空气中弥漫着危险的味道,似有什么将一触即发。
奇甫向前倾了倾身,细细凝视着女子正对着自己的侧颜——细密的眉尖、微微上扬的眼角、挺拔的鼻梁、流畅无棱的下颌骨、以及洁白无瑕的面容,分明是一副柔若无骨的可怜模样。难不成她还敢同自己对着干?
“我再问你一遍,到底是去还是不去!”黄家大少爷的话语中渐渐升起了恼羞成怒的意味。
“我不去。”
静妤站起身,欲离开奇甫的视线范围。可奇甫却也跟着站起,他一步便绕过不大的圆桌,然后一把拽过女子纤细的腕,不由分说便拖着她大步向外走去,任凭女子在他身后不停喊着“放手”,而黄家少爷只是无动于衷。
静妤终究是不再挣扎了,她任由奇甫拖着拽着,也不觉疼,只是步伐凌乱地跟着,也不知是走还是跑不多时,两人便来到府中的马车旁。也顾不得车夫惊恐的表情,奇甫一把将静妤推进车里,阖上幕帘,然后厉声吩咐道:“去齐府!不到那儿绝不能把她放下来!听见了没?”
“是!是!少爷!”车夫忙不迭地跳上车前的坐板,整了整缰绳大喝一声“驾——”,车轱辘便悠悠晃了起来。
“爷想让你去你就得去!哈哈哈……”黄奇甫的狂笑声渐渐淹没在车轮的转动声中。静妤安静地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思绪却一片纷乱。老爷,夫人,静妤不是不想见你们,只是不忍见你们痛苦伤心。静妤没帮上忙,心有愧疚,亦无脸面。既然此生无缘共进退,不若断了念想,各自遂了各自的命罢。
还有少爷……静妤该为你高兴才是吧。
☆、远走(2)
不多时,马车便到了齐府门外。由于正值迁居之时,于是府门外停着两辆挺大的厢式马车,顺便占去了沿街的一半地儿。黄府的小马车只得在近旁的小巷中找个地儿停了下来。
静妤下了车后,只是愣愣地瞧着身边再熟悉不过的旧年砖墙,忽生怜叹。本以为只有自己一人离开,府还是府,家还是家,谁料才这些时日,这栋高墙背后却再无故人了。那些早深入骨髓的旧年时光,真真切切,再回不去了。
正迟疑间,忽闻府门处传来了唧唧喳喳的说话声。静妤慌忙贴墙而立,欲藏起自己。不一会儿,便瞧见小厮丫鬟们提着各色包袱鱼贯而出,闲笑交谈之声掺杂在一起,虽完全听不清内容,可静妤却觉得他们的面上不似自己想象中愁绪万千,反而漾着笑意,精神抖擞,根本不像刚遭受贬谪之痛,却像平常人家购置新宅之后的乔迁之喜。
这么瞧着,静妤的眉头亦展开了几分。兴许那日老爷尽是肺腑之言吧,卸甲归田确是乐事一件呢。女子唇角轻扬,心想着不知奇甫少爷看到这样的场景会不会气炸了去。也许不会吧,就他那轻浮劲儿,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明白齐府上下此刻的轻松是因何而来吧。
来来回回搬了好几轮行装之后,府门外忽安静了下来。说笑声渐消,凌乱的步子也渐渐停了下来。家丁丫头们在府外随意地站成了几排,先前的愉悦倏忽间全不见了,人群中偶尔还会冒出一两声低低的啜泣。曾彼此宽慰过该笑着面对离别,可真到了这一刻,悲伤却仍是肆意而至。
第一个攀上马车的是正经的齐家小姐雅安。她似比从前长高了些,可却显得愈发清瘦了。她垂着头一言不发,可瞧着边上丫头们逐渐掩面的场景,多少能猜到这雅安小姐大约是面含凄楚罢。躲在墙角的静妤心头不免抽紧了几分:小姐,你的身子可养好了吧?一路舟车劳顿,千万保重才是!
不多时,却闻得一个银铃般悦耳的声音从人群中跃了出来:“这是在哭什么呀?不是说好了谁都不许难过的吗?”只见一个身形小小却步伐雀跃的女子一下子扑进人群之中,将垂泪的丫头们拥了个遍,轻轻拍着她们的背脊,低语喃喃。一时间,哽咽声此起彼伏,原本努力忍下的泪在炙热的宽慰之语里却是再藏不住,终汹涌澎湃地倾泻而出。
“你看看你,又帮了倒忙不是?大伙儿原本都没哭,可被你这么一招惹,便全都哭花了脸了。”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边说边缓缓走到马车旁,一边还引着瑾夏从一拥而上的人群中渐渐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