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忘了带走。那位太太很年轻,见了我会与我打招呼,当初挂上时还问我好不好看;她说她喜欢一些装潢用的小东西,看到就想买。」
会知道那里有个吊牌,必是知她住处、也对她住处环境有些了解的人,极可能是熟人;但真有心要查一个人的地址其实并不难,花点钱就能拿到,所以不能肯定一定是熟人所为。
「要不要报案?」他问。
「晚了,明天我打电话问问房东最近有没有带人来看房,确定一下进出的人后再决定。反正我有录像,影片能确定那个针孔摄影机确实是从那个吊牌上发现的,不怕被反咬是我们自导自演。」
他沉吟许久不说话,沈观倒是自在,拿着杯子走到他身旁清洗。
她把杯子倒扣沥水篮上,看着他。「很晚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先睡。」他颔首,看她经过身前,绕出吧台桌,然后是房门合上的声音。她这人看着好像有些淡漠,其实是冷静,遇状况即便稍受惊吓,也不见慌张失措;人的个性多半与成长环境相关,想来她父亲那事对她人生有某种程度的影响。
她这样性子的人,他难想象她与人争执、吵架、结仇,甚至让人利用针孔摄影机掌握她行踪……半晌,他熄灯,进房拨电话。
第3章(2)
更新时间:2018-01-22 17:00:03 字数:4964
颜隽头一次兴起不干保镳这念头。
解剖台上,大体老师胸口被划了几刀。学生推来推去,无人要划下第一刀,真推派出来了,力道与握刀姿势又不对。沈观示范,刀法干净利落,一手执手术刀,一手握有止血钳;止血钳夹起一整片胸肤,露出底下筋膜,它包绕着暗色肌肉和血管与神经。颜隽回想方才她动作,她掀开整层皮肤就像拉下拉錬掀开外套那样简单不迟疑。
躺在上头的是人,曾经是活生生的一个人,现在安静躺在那,奉献出身体,让这些学生研究、实验,精神固然值得敬佩,可那暗沉又干巴巴,像是被烹煮过头的熟成肤色,再有微呛的防腐剂味,令他胃里一阵翻搅。他偏首,目光对上器械推车上的骨锯、铁锤与凿子时,目光又沉静调回前头。
「老师,颜色怎么会这么深?」有学生发出疑问。
「因为防腐处理过。防腐处理后,除了肤色比较深之外,触感也比较硬,缺少弹性。你们现在看到老师他没流血,也是因为经过防腐处理;等你们开始上模拟手术课程时,大体老师只经过冷冻,没有防腐,那时你们下刀就会看见血慢慢流出来。」
她放下刀片与止血钳,道:「接下来要换你们自己动手。我知道第一刀比较困难,但你们将来都会成为医生,没有第一刀,不说以后无法胜任这工作,连学分能不能拿到都是个问题。大体老师愿意让你们用他的身体来练习,无非是希望减少你们将来在手术台上的困难与疏失,请不要辜负他的心意。」她音嗓持平,不快不慢,维持平稳和气的声调。
几名回来帮忙的学长姐在旁鼓励与分享经验,终于有学生上前,接续后头的工作。
沈观往前头走,一边摘下手套与口罩,她旋开保温杯上头杯盖欲倒水喝。左后方的男人始终保持两步距离,存在感强烈,她方才从他微皱的眉心察觉他的不适,把可当杯子用的杯盖递过去。
「喝水?」
颜隽愣一下,摘下手套去接杯盖。「谢谢。」
他解下口罩,一口喝光,她再问:「还要吗?」
「不用了。」
她斟满水,抿了两口。「你要真不舒服,去我办公室坐,这里除了学生和指导老师,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进来,你不必担心我。」
「我不可能在你每次上课时都不在你身边,总是会习惯。」他边说边戴上手套。为了不让师生对他产生疑问,他身上同她一样,白色实验衣、手套、口罩——
「也好。」喝光水,她重新戴上口罩与手套。「也许将来你可以转行,跟我做一样的工作。」
她口罩上方那双眼睛微渗笑意,他盯着她看两秒,松弛了眉眼。
后来的课堂上,她教学生怎么换刀片、纠正握刀动作,说明血管与神经的分别。数小时下来,他对胸肌区有了基本认识。
人说隔行如隔山,这副皮囊三十多年了,他今日才知道不过一片胸肌而已;肤下的筋膜、肌肉、血管、神经分布竟会是如此复杂,她是花了多少时间与心力,才了解那每片肤肉、每段神经、每个脏器的结构与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