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陈世子的声音炽热而急切,宛如一簇火,无畏的同冬时的寒雪做着斗争。
“你以为你说这些疯话,我就会放过你吗?”剑刃亲密的贴在了陈世子的脖子上,鲜红而滚烫的血液顺着他白皙的脖子流淌下来,在胸前渗出一朵妖异的花。随着再一次响起的质问声,那朵花也跟着剧烈的颤动着。
“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陈世子一定是不怕死的,所以他才敢用这样的口吻,质问着曾经叱咤沙场的谢小朝,才会用手去握住这把锋利的剑。
汨汨的血液中混合着急促的呼吸,陈允淮仿佛一下子生长出了无穷大的力气,竟能从谢小朝手中将剑扳过来,而后直视着这双孤冷的眼眸。
对视,亦是对峙。
一方眼中是清晰明了的担忧,一方眼中却是一闪而过的震惊。
“你这张脸,不去当戏子真是可惜。”谢小朝毕竟武将出生,对付一个锦衣玉食的世子爷本该是绰绰有余,可陈世子却死死的握着剑刃,像只被人侵犯的野兽一般,寸步不让。
于是,使了十足力气的拳头,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脸上,与之而来的是谢小朝凌冽而痛苦的质问:“你知不知道,她死的时候只是十七岁?”
下一拳准确无误的落在陈世子的胸口,力道之大让他止不住喷出了一口血,“你知不知道,我将她捧在手心上十七年,从来都不准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接着是下颌、胸腔、腹部……
“你知不知道,她有一匹心爱的小马,想着将它养大后送于你。”
“你知不知道,她常常会指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念着你的名字。”
“你知不知道,她从未学过刺绣,可为了能绣好一件嫁衣,将一双手扎出了无数个血点。”
“……”
“你怎么会知道呢,她有多么欢喜的,盼望着能够嫁给你。”
最后一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有温热的泪水划过眼尾的泪痣,谢小朝苍白的脸跳跃在越趋越近的火光中,近乎邪魅。
他的手紧紧的抓着倒地之人的衣领,这张被砸的一脸血污的脸,快要辨不出原来的样貌。只有那个轻微而虚弱的声音,依旧固执的从陈世子发烫的嗓子里挤了出来:“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
“我把她杀了。”谢小朝不知道陈允淮指的“她”是谁,却乐意斩断这根支撑着他的稻草。看着蔓延至脚边的大火,谢小朝没有逃避。一半是因为他累了,从眠儿死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也就跟着一起死了,还有一半是因为他的仇人在这里,他得看着他死去,而后带着他的魂魄去地府给谢氏,给眠儿赔罪。
“死……了……”,泪水从陈世子肿胀的眼眶里满溢出来,他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狭窄成一根细线的视线中,他好像又看见了那抹素白色的身影,站在一棵白色的梨花树下,回眸的瞬间夺去了他所有的呼吸。
这间供奉着数百个偶人的屋子,突然就变得炽热了起来,这种热是没有感情的木头释放出来的,所有暖不了两颗破碎的心。
屋外混杂着各种凄裂的叫喊声,有什么东西倒塌下去了,在数十年后斑驳成了一块块长满青苔石头。还有什么东西遁作了一道流光,将仅剩下一丝气息的陈世子带到了一间禅院内。
通明的光球隔离开肆意吞噬着一切的大火,陈世子睁开眼时,看见的是一张熟悉的圆脸,这张一向挂着憨笑的圆脸,此刻像是被人使劲捏紧了眉心一般,显露出深深的忧色。
“延悔大师?”这是陈世子第一次不称呼他为老和尚,也是最后一次称呼他为大师。他看着一点一点不易觉察的淡黄色光亮,从延悔的体内流淌出来,融入了一望无际的火光中,而延悔的胖身子,因此瘦了一大圈。
“此火因欲念而起,吞噬了数百条性命。而这些枉死之人尸骨无存,入不得轮回,必会化作厉鬼,为祸人间。我此番散去一身修为,也只勉强将这些四散的魂魄拘禁在寺中。陈施主,你可愿意救一救南柯城的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