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遇(五)
沈春花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可她开的这个戏园子却是眠城里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沈春花不喜欢热闹,她唱戏时不露面,点的灯也不能太明亮,因而这些戏客中见过她真面目的人屈指可数。
可自从那个叫乔誉的人,当着所有客人的面说了那句:戏唱的不错,不过这么怕被人瞧见,一定是个丑姑娘之后,沈春花气的当场就掀了纱幔,还命人点亮了灯。在一团明晃晃的灯影中,在场的所有人都瞧清楚了这个眠城里最有名的角儿:不施粉黛而娇媚艳绝的脸,盈盈一握的腰肢,再加上那副婉转缠绵的嗓音,真当得起“倾国倾城”这四个字。
乔誉自然是看呆了,不光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沈春花的美貌震惊的直流哈喇子。
这日之后,沈春花在眠城的名气越来越大,以至于眠城的纨绔们都把她和周家三小姐周眠儿比在一起,后者是眠城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只可惜已嫁做了人妇。所有他们对还单着的这个就更为上心,纨绔们个个都想将沈春花娶回家去,尤其是周大公子周放。
而想要听沈春花唱戏的人,更是多的都快要将今初园的门槛踏破。只是沈春花却从那日起,连着小半个月都没有再登过台,急的这帮纨绔每日派人守在今初园门口,并吩咐这些人只要牌子上一写上沈春花的名字,就将所有的座位都包下来。
那小半个月里,沈春花并非不再唱戏,而是不再唱登台的戏,她的戏只唱给一个人。而那个人正是当日一言气出美人面的玉面书生乔誉。
然这玉面书生的名号却并非因为他真的是个书生。乔家虽比不得有权有势的周家,可在这眠城里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作为乔家的独子,这乔誉自然也是个捧在手心上养大的娇贵儿子。
可他偏生不好好依仗着家世当个彻头彻尾的纨绔,不但吟得了诗,舞得了墨,还长了一张温润如玉的脸,成了眠城众多姑娘爱慕的对象。
乔誉的名儿沈春花是听见过的,园中的姐妹们没有谁的心里不怀着一个乔誉郎。她那时只当他是个女人堆里打混的无赖,却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爱上这个无赖。
一曲终了,坐下的人用清响的掌声来表达自己的喜爱之意,一身素衣的沈春花含笑走到他身前,故意就着那日的事说道:“奴家样貌丑陋,幸而这嗓音还入得了公子的耳。”
乔誉一把将她搂过来抱在腿上,顺着她的语气感慨着:“这外头的人都说沈老板唱戏时不爱点亮灯,可我瞧见的却是明灯下一个嗓音婉转、貌如仙娥的美人儿,若非是这灯太亮,竟晃得我眼花了?”
“不知这美人儿,公子可喜欢?”沈春花的一双藕臂圈着他的脖子,吐息若兰。
“我自然喜欢。”乔誉的话不是骗人的,沈春花听得出来,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听得出哪些是虚情,哪些是假意,所以她漾开在唇边的笑也是真心实意的。
“若有一日我没了这般姿容,公子也会喜欢吗?”
乔誉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都说的极为认真:“我喜欢的人叫沈春花,她能唱出这天底下最妙的曲儿,水袖能挥出最动人的舞姿,她不会做饭,不会女工,她却能咏诗,能弹琴,能写一手漂亮的字,她是我心尖儿上的人,不是因为她的容貌,而是因为她就是她,独一无二,无人能及。”
灼灼的灯影中,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瞧着彼此眼中的自己,情到浓时,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个缠绵的吻。
沈春花记得那日的戏散场后,他一直坐在座位上,任凭谁去请都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底下的人都说这乔公子怕是被自己的容貌迷惑住了,死赖着不跟走。
夜深后,乔家的人开始找上门,乔誉坐在那里恍然做了一场大梦,被人架走的时候,还断断续续的念着自己的名字。
自那之后,不管是不是沈春花登台,乔誉每晚都会坐在那个位子上,一坐就是一整夜。
没有人知道,那日的沈春花掀开白色纱幔的时候,他就像看见了天上的凤凰,海底的明珠,还有遥不可及的神女。他的心就从那一刻开始,遗落在了她身上,却不敢去要回来。因为他还没有想要怎么同她讲自己的这份喜欢,说轻了怕她感受不到,说重了又怕她不相信。
乔誉就这样坐着苦想了七个夜晚,这些夜晚他的怀中藏过娇嫩的鲜花,明淮居的玉簪、点翠楼的糕点、一柄蒲扇、一盒胭脂、一幅画卷,还有这个散发着暖黄色光亮的锦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