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她的那双眼里多了几分异样, 似在看她,又似在看她身上,他小师妹的影子。
深情而忧伤。
这个眼神, 似乎是曾见过的。
在她被迫向冼寻白认错那次, 在她喝多了酒,肆无忌惮撒泼打诨那次, 在她,因抖抖之死伤心欲绝, 想就此离山那次……
还有, 当他每次带好吃的东西给她, 看着她囫囵吞枣,狼吞虎咽时……
他每次倾尽全力传授心法,她却打盹犯困时……
每次要带她出门, 看她乐得似一只窜天猴般上蹿下跳时……
到了此时,恐怕连他自己都早已分不清,自己心底里藏着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相思苦笑着摇了摇头。
一直以来, 她都以未曾见过娘亲一面为憾。若果真如师父所说,那她岂不是,只要看看镜子里的自己, 便可知道娘亲长得是何许模样?
又何需,白白好奇这么许久?
“师父,我的娘亲……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似忆起了往事,向修蹙着眉极目远眺, 半晌无言。末了,沉声道:“你是怎样……她便是怎样……”
突然嘴角微扬,又有些好笑地继续说道:“只不过,身为一个餐风饮露惯了的仙女,你娘不似你,对食物没有那么大的执着……”
这是她的软肋,只要有人提起,聊天立马可以结束。
相思有些尴尬地揉了揉衣角,提步进入了花丛中。
她重新挑选了一些新鲜的蔷薇,用幻化出的粉红丝带绾成一束放上供台,替换掉了原来那束已经有些枯萎的花束。
待一切收拾妥贴,她跪在了向修面前。
深深地施了一礼,开口道:“师父,明日是三月期满之日,小九后日……”
看着师父一脸难以言说的表情,突然有些不忍,顿了顿,还是斩钉截铁道:“小九后日,便要辞别师父,独自归去……徒儿不孝,还望师父,恩准……”
若说,先前抖抖去时她说要走,是有些负气的话。今日又言要走,便是对这七宝山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已通通看透,要离开的心思,便更加的坚定了一些。
向修当日,不过是缓兵之计,事情已过去许久,他未料到她会重新提起,且如此坚决。略微的,有些吃惊。
而后双眉一沉,愁绪便铺满了面容,伸手扶她起来,慢吞吞地说道:“非走不可吗?或者······再多留几日也好······”
相思心底里虽也有诸多不舍,但这不舍,却并不足以大过,她此时恨不得即刻就逃离这里的心情。
她含泪摇头。
师父,莫怪小九狠心。上山七年,除却屈指可数的那几日,小九从未有一刻舒心。
起初还只是因担心身份暴露而谨小慎微,后来无故被冼寻白与元傲菱母女排挤,便逐渐开始学会了压抑隐忍。
再后来,抖抖身亡,二师兄含冤被逐。
到最后身份暴露,受尽耻笑,又受情伤,小九早已是心力交瘁。对这七宝山亦再无一丝留恋。
如今,只望可以早日下山去,将前尘往事通通丢入毕竹河喂鱼,做回从前那个自在散人……
明日便是成年之期,天劫未至,我便只当是天可怜见,饶我一回。
从此,随性随行,自在逍遥,再不愿踏入这烟霞散彩中来······
向修不再多言,一脸落寞地默默转过身去。
神骑毕方与向修心意相通,眨眼的功夫便已现身,鸣啼数声之后,匍匐在地,安心的等着向修乘骑。
向修脚底生云,飘飘然落上了它的背,站定了,探身向她伸出手来。
相思抓着向修的手,翻身而上。
似乎不慎踩疼了毕方,它长啼一声,不满的甩了甩头,顶上的三束焰火随之晃了几晃。
向修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它的背,毕方才重新振翅。
一路风尘,酉时三刻方才回山。
向修似乎有些不悦,自顾自回了栖云居。
相思只道他是怨自己倔强执拗,执意要下山去,实在不孝。却又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便由得他去。转而四处寻着琉笙。
其他人与她并无过深的交情,知道她是半妖之后,更不约而同将她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