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老人家,真的是很好的。
粟米站在旁边,不时发出一声赞叹的惊呼。绣娘的手艺真的是有好有坏,而好坏之间则是天差地别。
这些小衣服虽然尺寸不大,但花纹却是极为精美漂亮。线头被藏的极好,对着灯光去寻都寻不到。好看,且不伤孩子嫩嫩的皮肤。
老夫人从知她有孕起,就订了那个绣娘。很用心。
鹤葶苈笑着,可眼里却没太多的欢喜。外面雨声噼啪,她的心里也像打着小鼓似的,慌得不行。
她有些意兴阑珊。一是因为心疼屋外那些被吹的七零八落的花儿,第二个则是…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的预感向来准…
没过一会儿,阿柴便就忧心忡忡地推了门进来,面上是难掩的慌乱。
“姑娘…新皇来了。”
背地里,没人叫当今的皇帝圣上,而是都称其为新皇。
没有褒义,也不含贬义,暗中表达对他不择手段上位之举的不齿罢了。
踏着亲人的血肉尸骨登上的皇位,怕也是只有他才能坐得安稳。
他为什么来呢?表面为公,实际谋私。
那一夜的腥风血雨,斩断了几乎全部皇族的血脉,只漏了两人。
一个是临时起意去八宝寺上香祈福的端齐贵妃。一个是玩心大起,趁着夜色避开宫人去城郊钓鱼的五皇子。
这对母子,是新皇心胸的一根刺。一时一刻不除掉,就无时无刻不扎得他寝食难安。
这次来将军府,就是借着搜查逃犯的名义。只不过,领兵的,是新皇。
皇帝驾到,举家相迎。
整个府邸都被士兵围的水泄不通。瓢泼大雨下,他们的帽沿也往下淌着水。
一个领头模样的拔出剑,大喝一声,“搜!”
瞬间,那队入府的亲兵便作鸟兽般散去。四面八方都是奔去的士兵,将军府成了他们的练兵场。
路边的花草被利剑割断,折了一地。
将军领着家眷仆人在门房处等着新皇,面色沉沉,辨不出喜怒。只是垂在身侧的拳头上有暴起的青筋,泄露出他内心中的不平静。
江铮远是个极为传统的臣子,忠于大统,忌恨不耻之徒。
对于新皇,他是憎恶的。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将军的性子极为硬直,不懂人情,不知变通。
他们站在门檐下,挡住了雨。不过还是让人觉得寒冷的,不是身体冷,而是心寒。从内往外,冻得人打颤。
鹤葶苈咬紧了唇,看着茫茫雨幕,手脚都在抖。
老夫人叹了口气,握了下她的手心。暖暖的,直达心底。
那一瞬,鹤葶苈特别想哭。如果她的阿聘在…她就不会这样冷了。
江聘走了五个多月,思念在这一刻达到极点。她强忍着,不敢让它爆发。
可是现在…她真的好无助。
新皇姗姗来迟,乘着金帘马车,悠悠的,不紧不慢。
马车停在门口,后方迅疾地冲出来二十余个太监模样的仆人。他们打着大伞把新皇要经过的那条路遮挡得严严实实,再出来一批人,铺了金毯。
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毯子,表面金黄粼粼,看得人眼晕。
鹤葶苈咬紧牙关,低下头,不敢再看。
众人行跪拜礼,她不敢因着自己有孕就跟新皇讨价还价,也随着拜下。只是那句“请陛下金安”怎么都是含在嘴里,说不出口。
她垂着眼,没看见新皇似有似无瞥过她的眼神。意味深长,眼里神色不明。
姑娘小小一团在那里,低着颈子,露出的腰背身形姣好。她细瘦,即便有了孩子,从背后也看不出来。
只是看起来更圆润了些,更美了些。
新皇好女色,人尽皆知。他登基后仅三天,便就鳞选了几百秀女入宫。后宫充实速度之快,前所未有。
“起吧。”新皇从毯上踱过来,冷声吩咐。
他不是个难看的男人,眉宇间有英气。只是眼神里的光彩,让人瞧见便就心生恐惧。嗜血的,阴邪。
粟米先麻利地爬起来,想要扶鹤葶苈起来,却在抬头间顿住。脸色刷的变白。
眼下忽的就多了双金靴,上面是腾云般的巨龙。嚣张,狰狞。
还有一双手,惨白的,上面青筋凸起。好似正在往外散着丝丝寒意。
鹤葶苈本已起了一半的身,可看着面前的新皇,瞬间就又跪了下去。她不敢抬头,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