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头如缠绕起一片细密的冰珠,无论如何也驱散不开,我知道惠儿的感受,如今的她和当时的我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淡淡垂首,低低吐出一句,“好,我答应你,就算想尽一切办法,我都让他来见你一面。”
离了储秀宫时,窗外飘起柔弱的春雨来,阴雨连绵之下,宛如一片飞舞着的冰珠,连寂静的深宫都仿佛被这冻雨凝住,我定神望去,远处一片层层叠叠的金顶尽头便是乾清宫,我微微挥手,叫来纯风,“陪本宫去趟乾清宫。”
宫中这形形□□的人中,唯独他有权力能允我所请,有能力让惠儿圆了最后的心愿,何况佟妃有求于我,望我能恳求他为佟佳氏幼妹——佟佳冬蕊赐婚。
乾清宫内的寒冷扑面袭来,这里的细雨仿佛都比别处更冷,我与他,虽说表面上已解开心结,只是现在的他越刻意去弥补,我越会想起他曾经对我真心实意的好,还有他的绝情狠心。
“纯贵妃到——”回声遥遥的通传声穿过乾清宫内一道又一道的宫门,我站在丹陛石下,等到李德全传来一声高唱,“宣纯贵妃觐见——”我才拾起脚下的裙摆来,一步一步缓缓走入殿去。
我走过遥遥的丹陛桥,耳边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些声音,那个俊朗的少年在我耳边笑道,“以后你来见我,不用他们通传……”
敛回心神间,我已走到殿内,见远处御案后端坐的他仍是当初的模样,与我最初在堆秀山上相见时毫无分别,眼底微微一热,我拾裙跪倒,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我话音未落时,他已从御案后起身,径直向我走来,亲自将我扶起。我抬眼与他四目相接时,我眼中暗藏的一点思念与情愫再无藏身之处。
他温柔声道,“快起来。”
我微微颔首,跟在他身后,他示意我坐到他身侧,我愣愣地望了望他身侧的位置,半晌没有坐下,他抬头凝视于我,问道,“怎么了?不舒服么?”
我淡淡摇了摇头,心头一涩,玄烨,我从未想过,我们的相见会变得如此生疏,我也没想到过,有朝一日,我来见你,只是为了利用你。
他伸出手来拉我坐下,顺势将我拥入怀中,“都过去了,朕都明白了,别再怨朕了,好么?”
我未作回答,只是直直望着他案上累着的高高一叠奏章,最下面压着一张突兀的信笺,我伸出手去摸了摸信纸的质地,忽然明白了些什么,那是我曾经留给他的那封陈情书。
“你还一直留着那封‘绝笔’?”我淡淡一笑,假装毫不在意。
他侧头望了望我,忽然用力将那封信从最下面抽出,握在手心里仔细摩挲着,“我让你受的苦,我不敢忘啊。”
“那时候都怪我自苦,若我毫不在意你,我又何来那么多苦楚?”此时的我才抬眼望了望他的面容,他略显消瘦的模样映在眼里引起我心中一阵巨大的疼痛,我不禁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略显错愕,最终只是苦涩地笑了笑,道,“朕很好,只是最近朝上的事不少,京城中的时疫也愈演愈烈,殃及到了不少百姓,朕心焦虑而已。”
他还是原来那个他,心系百姓,为了处理好朝上的事情废寝忘食,做事永远要做到最好,只要是他做的事情,他必一一用心,绝不疏忽。
我心疼地为他端起案上一杯茶来,掀起杯盖,为他撇开杯壁上附着的茶叶,递到他跟前道,“润润喉。”
他惊喜地望着我为他端起茶杯的双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竟一把拥我入怀,在我唇上落下一吻,我惊得手上一松,一杯热茶尽数洒在他胸前,他胸前一片明黄的龙袍顿时变为了暗黄色。
“你做什么?!”我挣脱他的钳制,抽出衣袖中的手绢儿为他擦净胸前的茶渍,他却固执地将我环住,几次三番吻上我的嘴唇,就当我力气用尽,对他颇有一副欲迎还拒的姿态时,忽听李德全在殿外传话,“裕亲王殿下到——”
我闻声后更加用力想要推开身前的玄烨,他却更加用力地将我环在怀里,我已能听见裕亲王步步走来的脚步声,心中的窘迫一阵阵涌起。
“参见吾皇!吾皇万岁!”裕亲王的声音铿锵有力,但在我听来已有几分沧桑,经过此劫,我想在他心中,对他眼前的皇上,对他自己都会有全新的认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