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径直走向殿内摞满奏折的御案旁,推散桌上层层叠叠的奏章,良久的寻找后,他从最下层抽出一份早先由完颜明若呈上的奏折,皇帝还未展开奏折,便回眸问李德全道,“李德全,常安那边你办好了么?”
李德全凑近前去一步,躬下身道,“回万岁爷,安少那边都办妥了,只等您过去。”
皇帝一言未发,只转过头来,目光凝重地落在完颜明若的奏折上。
完颜明若奏明,“京城中天地会尚无异动,只是唯闻一点异动,即天地会中人恐将寻南城中一处府邸以作根基。……”
皇帝的目光凝滞在“南城”二字上,怔了许久,随后他只是扔下手里的奏折,一时心中竟滋味万千,“原来他从未骗朕…可惜朕直到今日才能确定他从未骗朕!”
奏折顺着御案光滑的案面,滑了很远,终究被舒妃亲手抚住。
“皇上竟是怎么了?一个人发这样大的脾气?”舒妃嫣然一笑,抬手用手中一块巾绢擦净皇帝额前的汗,笑问道,“现在气候这么冷,皇上怎么还出这样多的汗?”
皇帝一掌推开舒妃的手,思绪似乎都已被抽至一处,他来不及穿一件寒衣,只传李德全道,“李德全,朕现在就去刑部大牢见常安!”
舒妃怔然地留在原地,只待皇帝即将踏出乾清宫,她才喊道,“皇上!完颜一族乃是罪臣,皇上怎可亲至牢中看他?”
“朕冤枉了她,朕冤枉了他们!”皇帝回眸对舒妃怒吼,舒妃却不肯甘心,追至皇帝身后,凛然问道,“请皇上告诉臣妾,皇上去看完颜常安,究竟是为冤枉了完颜家,还是为了她?”
皇帝竟一时语塞,只凭早先完颜明若一封奏折上写明的南城二字与今日天地会所在位置相同,断断不够证明完颜一族清白,皇帝如此笃定,终究是因为她故。
“是朕对不起她。”皇帝低下头去,心中却立时没了力气,只淡淡吐出这样几个字来。
舒妃冷笑,复以她往日最打动皇帝的目光望向他道,“就算完颜家真的是清白的,只是她,终究与旁人不清不楚,此时她还怀有身孕,皇上当真能容忍她怀有别人的孩子吗!”
“你住口!”皇上难以遏制心中怒火,高声吼道,“无论她腹中之子究竟是谁的,朕也不能看着她丧命于天地会之手!”
皇帝甩开舒妃牵绊的手,舒妃却还不肯罢休,追出来大殿,哭喊道,“为什么一定要去救她!皇上不是说已将她厌弃了吗!皇上忘了她的背叛了吗!”
皇帝只是狠狠推开舒妃的双手,疾步离开,再不留恋于乾清宫。
而舒妃怔在原地,却断然不肯潦草罢手,“既已将他拥有,就绝不轻易放手,完颜霏,这最后一搏,我定要将你赢得彻底。”她想。
=============
刑部大牢中湿气极重,位于大牢角落中一个极为寂静的牢房中,一个身形俊逸的少年面对高墙上一扇极小的窗口默然想着什么,多日来他从不与人交谈,更不肯走动半步。
皇帝的到来只有狱中几名品阶较高的狱卒知晓,因皇帝早已告知于刑部,不可令牢中众囚犯得知此消息,以免引起狱中动荡。
皇帝缓缓走进那位于最角落的牢房,皇帝望着那少年熟悉的身影,忽想起诸多往日欢乐的时光。
他曾将那个天赋秉异、武功极高的少年视为自己的亲生弟弟,信任他启用他,甚至处处厚待于他。如今两人走至如此境地,在此境地再次相见,不免多了许多的尴尬。
“常安,”皇帝踩着狱中铺满的稻草,发出一阵琐碎的细微声,他走到少年的身后,而少年只是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朕来看看你。”皇帝淡然道,一时不知下一句究竟该要说些什么,少年闻声只是略微低了低头,拂去自己额前落下的灰尘,皇帝望见此时眼前少年的种种,不禁心酸。
遥想曾经,他曾是紫禁城中最明亮潇洒的少年。
“皇上不必来看罪臣,倒是该去看看长姐,我再潦倒,也不过是留在狱中潦草度日,又能如何?长姐每在宫外一日,我便不安心一日,却也只能望着窗外出神而已,我从不喜自怜自艾,可怜今日竟真的空有一身本领,无处安放。”
少年的语气极为平淡,犹记入狱前他还是丝毫不肯认输,半步不会退让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