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玄烨时以手狠狠拍着自己的心口,一时间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都就此戛然而止了。
望着她因玄烨而悲痛欲绝的模样,我更是百般煎熬,我甚至希望现在躺在殿内生死未卜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老祖宗,皇上现在这个样子,嫔妾比任何人都心急!嫔妾从未想过陈广庭他会…”我还未说完,太皇太后复高高举起手中的拄杖狠狠抡在了我的身上。
一时疼痛难耐,我狼狈地摔倒在地,太皇太后却仍旧不依不饶吼道,“你怎敢说你比任何人都心急?若你真的如此,便不会最后一个才来!”
我委屈地从地上跪起,有千般万般的话想解释,最终却只淡淡对她道,“完颜霏是皇上的妻子,皇上若有不测,完颜霏绝不苟活于世!”
她有一瞬的触动,忽然泪如泉涌,以手按住自己的头部痛苦不已,她颤颤巍巍退了几步,身旁的一切后妃便都起身来将她扶住,搀她坐回到座位之上后,她才痛哭道,
“冤债啊!冤债!他为了你连命都不顾了,你又说他若有不测,你绝不苟活!叫哀家不知如何才能忍心将你二人分开?”
我淡淡而笑,心中的悲伤来得彻底却也来得平静,我知道当我家族权倾朝野那一日,便是我要被太皇太后亲手铲除的那一日。
前朝要讲究权力制衡,从前有遏必隆、索额图、纳兰明珠与我阿玛相互牵制,互相平衡,宫中大内又有陈广庭与常安相互制约制衡,后宫中则有赫舍里芳仪,温僖贵妃,舒妃与荣妃…
而今日,前朝无索额图无遏必隆,仅剩的纳兰明珠又与阿玛交好。大内中又没了陈广庭,完颜常安便是说一不二之人。
而后宫中已无皇后,已无温僖贵妃,更无从前的荣妃,仅剩的舒妃今日虽贵为舒贵妃,但有今日这样致命一击,已是元气大伤,仅剩我位居副后之位。
今时今日的完颜氏一族,又如何能不让太皇太后升起防备之心呢?
就算我们从无反心反意,也会被她口上冠冕堂皇的罪名,除之而后快。
我深深懂得这样的道理,更清楚当年她与玄烨选我入宫,本就是为了铲除鳌拜,而后制衡当年的皇后与温僖贵妃。
没了鳌拜,会有下一个完颜明若与完颜常安;没了赫舍里芳仪和温僖贵妃,却有下一个我,在她看来,我们本就毫无区别。
“老祖宗不用为难,”我缓缓站起了身来,向她径直走去,她立时安静下来听着我所说的话,我只微微一笑,向她轻声道,“留给我的时间,本就不多了。”
我转身要走,只想进到殿内去亲眼看一看玄烨,却又被太后拦下,她轻快地追至我身后,训斥道,
“今日若不是你和你弟弟常安将陈情带入宫中,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一切,你觉得你能逃得了干系吗?”
我怔怔站在原地,面向着大殿而背对于她,我的影子在殿内的光下透射出极长的影子,亦如此时我心中无限拉长的悲伤。我低头含笑道,“太后难道想罚我,而不是罚有罪之人么?难道陈情所说,不该由皇上为他做主么?”
我只淡淡说完这一句,人群之中的舒贵妃立时哭着跪倒在了太后的眼前,边哭便道,“太后明察啊,当年的事裕勤丝毫不知啊…裕勤不知自己的弟弟竟在外颠沛流离、任人欺凌了那么久…更不知他今日会被有心之人利用!”
我蓦地注视于跪在太后面前的陈裕勤,不禁开口问道,“姐姐所说有心之人,又当何指?”
“有心之人自己自会明白!”太后高喝一声替陈裕勤答了我的话,她亲自去扶了陈裕勤起来,安抚她道,“今日之事不怨你,哀家知道你是无辜的。”
我不禁冷然一笑,不知她乃无辜之人,何人又是有心之人。
我仍旧要进到大殿中去,却又被太后拦住,她站在远处对我冷厉道,“此时太医们正在殿内为救皇上而心焦不已,你进去又能为他们做什么?”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按照自己的内心答道,“嫔妾想陪着他。”
话至此处时,舒贵妃早已擦干了眼泪,从太后身旁的椅子上猛然站起,向我走来道,“若说想陪着皇上,在场的人又有谁不想呢?嫔妾更想陪着皇上!因为,他是嫔妾女儿的阿玛。”
我心底一痛,苦涩地一笑,想要说些什么,却也没了出口的欲望,不知从何时起,面对宫中的人心,我已疲倦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