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我执意与额娘一同休息,我们二人静静躺在床上,望着账外凄冷的月光,毫无睡意。
额娘在面对常平常安时,显得十分大度得体,却在这深夜无人时一人静静出神,唯有我可以安抚额娘那难以言说的情绪。
“二十年的相思相守,忠贞不渝,竟是梦一场!”额娘的声音憔悴得让我心疼,我亦泛起心酸,那曾让我羡慕的情感,竟是梦一场!
☆、相见欢(二)
康熙九年八月二十五,距康熙朝的第一次秀女殿选还有五日,因我辞去了女官而回到家里,阿玛迫不得已地将我的名帖递进内务府去,欣儿的阿玛纳兰明珠同样也将欣儿的名帖递进宫去。
不出意料,我凭借着我的家世及阿玛的声望,我的名帖经层层筛选,最终被内务府留下,呈给当今圣上。如此便意味着,五日后的殿选,我必须要以秀女的身份入宫。
夏日蝉鸣声依旧,我独自一人坐在凝花阁窗下,望着窗外飞絮满天,晴好如玉的暖阳在地面上投射下合欢花的影子。我心中烦躁,事到如今,我只能一心期盼着君默可以在五日后鼓惑皇帝让我落选。
除此以外,我再无退路,只能赌上一把,无条件地相信君默可以再次帮我。
暖阁里只我一人,寂静无声。想到君默,我取出雪白细软的宣纸,平铺在桌面上,再用银匙取了一匙水施进砚台,逐渐用力地磨着墨,最终提笔凝神,望着白如细雪的宣纸,缓缓在其上落下几个字——“莫失莫忘”。
我望着笔下的四个字,却不甘心,继续在下行续写下“君默”两字。
放下手中毛笔,我端起宣纸仔细端详,待墨汁干透,才淡淡笑着折好宣纸,收在自己往日里收集合欢花的荷包里。
凝花阁已静了一个上午,此时却忽然听到常安的声音,“格格,奴才求见格格。”
我匆忙收好荷包,开门去迎了常安进来。
常安是常平的弟弟,我的同父异母弟,他一直以下人的身份在我府里寄居,所以仍习惯叫我格格,自称奴才。他自小习武,如今已精通十八般武艺,身手了得。
我唤了纯风来近前伺候着,命她给常安捧了茶,我也邀常安与我对坐而谈。他接下茶后,略显不适地笑笑,“格格,奴才来给阿玛传话。”
我垂眸凝笑,捧起茶杯来细细品了一口,道:“常安,你是我的家弟,可以不必拘礼。”
常安放下手里茶盅,起身颔首着道:“格格,阿玛仍卧病在床,有些话让奴才来传。阿玛说,格格日后是必定要入宫选秀的了,明日就要请教引嬷嬷来,请格格跟着嬷嬷学礼,到时纳兰家的欣儿格格也会来。”
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告诉阿玛,请他放心。”
常安“嗯”了一声,侍立无语。我走到他身侧,挥一挥衣袖,薄纱笼着的织锦旗装卷起一阵凉风,“常安,我明白你与你哥哥会尽心尽力地照顾阿玛,只是我最放心不下,额娘……”
我故意拖长了语调去试探他的意思,常安闻我此言,拱手行礼,“格格请放心!我与哥哥的母亲早亡,自从来到府里,一直有夫人照顾,我们一定会视夫人如亲生母亲的!竭尽全力去侍奉的。”
他话至一半,我却见常平气喘吁吁地跑至凝花阁门外,一脸喜色,似有什么喜事急着要说。
他见我与常安正在暖阁中交谈,便转身欲离开,我见是他,便留下他道,“常平,你也进来吧。”
常平应了一声,缓缓走进阁来,我微笑着扶起行礼的常安,又走到常平身边,道:“你们二人都是我血浓于水的弟弟,如今却只叫我格格,岂不是太见外了?”
常平面带难色,“长姐原谅!我们兄弟二人只是习惯了,一时片刻改不过来而已!万万不敢有与长姐生分的意思。”
常安也道:“长姐恕罪,我实在是习惯使然。”
我含着笑扶起他们二人,“我以前最怕离家,只因为父母身边除却我,再无其他儿女,我总怕父母无人照拂。如今我有你们二位弟弟,实属我完颜霏的福气,日后再不要唤我格格了,只唤我长姐。你们也再不要自称奴才了,在我面前,没有主子和奴才,只有姐姐与弟弟。”
我句句发自肺腑,只希望二位弟弟不再视我为主子,也不要将自己当作奴才。他们二人都是我阿玛的血脉,与我一脉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