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华殿内,高僧坐于棺椁两侧,为皇帝先皇贵妃高唱经文,为其超生。白色的蜡烛燃满了大殿,排排层层仿若连绵不绝,大殿内香烟缭绕,青色的薄烟从香炉内升起,氤氲宝华殿每一处砖瓦。殿外跪有守孝宫女内监共百余人,隐隐的哭泣声藏在了高僧诵唱经文的声音背后。
皇帝仍昏迷不醒,躺在乾清宫的侧殿榻上,舒皇贵妃独自一人守在皇帝身边,不停用巾绢为皇帝擦汗,舒皇贵妃忽闻皇帝呓语,“我知道你在…”她欣喜地立时回应道,“皇上,臣妾在这儿。”皇帝猛地攥住陈裕勤的手,瞬时从梦中醒来,大喊道,“霏儿!朕知道你在这儿!”皇帝的额前尽是冷汗,他睁开眼的刹那,欣喜之意溢于言表,他以为他会看到他想见的人。
而清醒过后便是无穷无尽的绝望,他才渐渐意识到,他永远也不会见到自己想见的人了,那个人已在等待与绝望中永远离开了自己。皇帝一把推开陈裕勤,不顾自己只穿了贴身休憩的衣服便向殿外冲,他希望一切只是一场梦,而自己到钟粹宫时,就能见到自己最想见的人。
“皇上!你要去哪儿!”陈裕勤追在皇帝的身后,皇帝却不再答话,他赤着脚向外跑,宫女内监见状惊得魂飞魄散,立时跪倒在长街之上久久不敢起身,皇帝将脚磨出了血,却也不觉得疼。当他失魂落魄地推开钟粹宫的门时,宫内已没有了哭泣的宫女内监,皇帝不觉笑出声来,他以为一切真的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霏儿你在哪儿!”他漫无目的地找着,他推开每一间暖阁的门,虽已不见哭泣的宫女内监,却也不见这里的主人。殿内漆黑一片,再没有一丝光明,整座钟粹宫冷冷清清,连花都不再了。
皇帝清醒过来时只感觉到撕心裂肺一般的疼痛,当他终于不再感觉到疼痛时,又感到铺天盖地的晕眩,最后他再也不能独自站立,终于又一次摔倒在冰冷又坚硬的地面上,口中吐出一抹鲜血。
“皇上!皇上这是做什么…”舒皇贵妃追进了钟粹宫,她哭得梨花带雨,冲进钟粹宫来将皇帝扶起,她身后跟了一众宫女太监,立时将皇帝扶起,扶他坐到钟粹宫的回廊之上。
“皇上要保重龙体啊,就算不为别人…也要为自己啊。”舒皇贵妃痛心不已地看着自己心爱之人的模样,泪水淹没了她的眼眸。她这一生受尽了皇帝的恩宠,从一位中途入宫的秀女到后宫首尊的皇贵妃,她一路春风得意,从未与皇帝有过嫌隙。连她自己都不懂,为何皇帝从未与她有过嫌隙,却与完颜霏矛盾误会不断。
因为她从来不懂,皇帝从不介意她与旁人的关系,也不介意她与谁走得亲近,更不在乎她的想法与自己是否一致。
从未在乎过,又怎么会有嫌隙。
皇帝在乎完颜霏与其他人的关系,在乎她与涟笙,与裕亲王的关系,她与谁稍微近了一步,皇帝都打心底里愤恨。他在乎完颜霏的想法,就算与他稍有偏差他也觉得遗憾。他在乎完颜霏的情绪,若她难过,他便更加难过,若她开心,他便更加开心。
“她在哪儿?朕要去找她…”皇帝双目失神地坐在回廊之上,他的声音若有若无,此时的皇帝就像是失去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没了心爱的玩具,他的世界也变得空空荡荡,再无趣味可言。
“先皇贵妃在宝华殿…太皇太后命人将她移灵至宝华殿了。”舒皇贵妃不敢再瞒皇帝,低头默默答道,待她说完,皇帝已猛然窜起,疯了一样向外冲着。
皇帝到宝华殿时,只见殿外跪了一片宫女内监,一片漫无尽头的白色映得他眼底发酸,他木讷地向殿内走着,却见惠妃与佟贵妃两人跪在棺椁前哭泣吊唁,他一句话也不说,只走到完颜氏的棺椁前望着她的灵位发呆。
惠妃哭得撕心裂肺,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走来的皇帝,她哭得直不起身来,口中呜呜咽咽地道,“姐姐!你为什么做这样的决定?为什么要自己放弃呢!为什么…你要惠儿日后一人该怎么办呢…”
皇帝听到惠妃说完颜氏自己放弃,心里翻江倒海痛到难以呼吸,他冲到惠妃面前,怒吼着质问道,“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为什么说她自己放弃!”
惠妃痛心之余不禁大吃一惊,她哭得没了力气,尚未回答皇帝问话时,宝华殿外却传来一片嘈杂,舒皇贵妃及太皇太后疾步走进宝华殿来,舒皇贵妃见到皇帝便跪,她面上的妆容已经哭花,她扯住皇帝的衣角苦求道,“皇上!臣妾求您救救毓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