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夜里的雨下了很久,弘曦与弘文被送回完颜府时已近天明,纯风听闻府外传来马车的声音,又听门房小厮来传是少爷和格格回来了,不等下人来撑伞便一路小跑着出去迎。
纯风拥着弘曦与弘文,见他们二人身上并无半分异样才放下心来,弘曦替纯风擦去眼角边的泪,踮起脚来问道,“额娘怎么了?我和弟弟很好,一路上都有人照顾我们。”
纯风拂去眼角的泪,努力笑着点了点头,她抱起弘曦,又牵起弘文的手,一路向回走着,开口问道,“你们见到皇上了吗?他都问了你们什么?”弘曦摇一摇头,高声回道,“皇上没问我们的话!他见了叔父就只同叔父说话了。”
纯风此时才惊觉常安此去凶多吉少,而方才自己只牵挂自己的一双儿女,已全然忘却常安的安危了。因为不知从何日起,众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常安可以踏平世间无数沟壑坎坷,却已没有人记得他脆弱的模样。
天地间的雨仍在下着,纯风拥紧了身边的孩子们,企图让他们暖和起来,秋思前来为纯风撑了伞,雨滴打在伞面上飒飒地响着。走至回廊之上,纯风的目光飘忽间落在常安与雪绒起居的暖阁,见其中一片灯火摇曳,已是极为不忍,她知道雪绒因担心常安还没有睡下。
纯风颔首叹了叹气,眼前一片白雾飘荡而散,她拍了拍弘曦与弘文的肩,随后对秋思道,“送他们回去吧。”
秋思领过了小少爷和小格格,却不知纯风要作何打算,疑问道,“夫人要去哪里?”
纯风仰起头来苍然一笑,只感觉眼下一滴泪立时迎风而逝,她道,“若娘娘还在,一定不忍看常安受苦…”纯风哽咽了片刻,而后又道,“我要将常安换回来。”
“不必了嫂嫂。”纯风方话毕,只听身后府外轰然而响,周身已湿透的常安落寞走入府内,他沿着回廊走到纯风身边,神色黯然道,“嫂嫂我回来了,今时今日…我常安还有什么值得旁人牵肠挂肚。”
纯风听得心底酸涩难忍,想到当年最意气风发的少年,最终却在前朝与后宫的刀光剑影磨中将锋芒磨灭殆尽,忙摇头道,“不要这么说!若你姐姐还在,她绝不愿意看见你这样消沉!”
常安冷笑道,“这些年来是我苟且偷生,牺牲了长姐的性命而换我平安!我还有什么颜面再见她!”
常安将满目怆然的纯风留在原地,自己穿过廊下的垂花门进了暖阁,只言未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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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紫禁城内,熊熊燃烧的火把将讳莫如深的朱红长街照亮,迎着丝丝坠落的冷雨,侍卫手持火把将已久无人住的钟粹宫包围,后宫所有嫔妃皆颔首站在檐下。
舒皇贵妃身边的芙香从长街上远远地跑来,已是汗意淋漓,她压缓了步子跑到舒皇贵妃身边,低声道,“娘娘,情况怕是不妙,皇上竟要亲自过来。”
皇贵妃一闻此言,已是内心大惊难安,她努力平复下自己极为焦虑的心情,上前对众妃嫔道,“今日究竟是谁偷进钟粹宫,最好即刻告诉本宫,不然祸事将大,惊动了皇上,更没有好果可言!”
众人一片沉寂,面面相觑,不知今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远处皇帝只身一人冒雨前来,他身上只穿一件单衣,因夜深本已休息,却忽闻有人夜闯钟粹宫而愤然难安。钟粹宫正如皇帝心头一颗朱砂,容不得任何人踏进,那是他最倔强的逆鳞。
李德全的通报之声尚未远去,皇帝已急不可耐走向众妃嫔,他见众人颔首惊惧地站在屋檐之下沉默无语,却仍旧难以抑制心内的愤怒,皇帝怒吼道,“究竟是何人闯入了钟粹宫!”皇帝望向钟粹宫原先合起的大门此时被人推开,心底的愤怒即将漫出胸口。
众妃嫔闻声跪倒在地不敢再发一言,更无一人敢于承认,侍卫手中火把的燃烧声传至耳际,皇帝的怒火已难以抑制,他直指陈裕勤道,“皇贵妃位同副后,有权治理后宫,你说,是什么人闯了进去!”
陈裕勤悄悄抬头望向此时冷厉无情的皇帝,再不似往日对她温柔而笑的模样,她心底一痛,跪在雨水之中重重叩首道,“皇上恕罪,臣妾无能,不知是何人闯了进去…不过臣妾已经查清,钟粹宫中并无所失,想来并不碍事。”
皇帝久久不语,他冷漠地低着头,望着陈裕勤诚惶诚恐的模样,最终竟无情至极道,“你难道真以为,你能与她相提并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