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官进了院落,对我们并不理会,出来时只见她手里握了帖子,上下打量我们一番,便气定神闲道:“内务府刚送来的名册,只有你们三人,凡是入宫为女官者,皆是以六人为一班,尔等不同于常人,不知是不是与内务府有过通融?”
我听后只在心下思忖,“阿玛替我交了帖子,至于其他的,我一概不知,阿玛毕竟为当朝四品,满洲正黄旗人也,向内务府做些通融的确无甚不可的。”
我便答道:“回姑姑,大概是我阿玛与内务府有过通融,我与姐姐若是为姑姑添乱了,还请姑姑谅解。”
此时我才隐约看清低矮房檐上用墨色字写下的痕迹,“北三所”三个字只如此时的雨珠一般,密密麻麻,缠乱不清得搅入脑海。
“这是何等地方?!我只听说过,宫中最低贱的宫女才住在北三所…”我此时也见那女官眼中闪闪烁烁,似有不可告人之言,便觉脚下一轻,踏进地面的洼处。浑浊不清的雨水瞬间将我脚上的金丝点缀青蓝花盆底鞋打湿,指尖也跟着紧紧地一冷。
欣儿见状,匆忙扶住身边的我,急声问道:“妹妹可还好?是不是淋雨久了些?”欣儿与纯风两人在两侧将我扶好,欣儿便又启齿道:“姑姑,我妹妹身子怕寒,不如叫她进屋子里休息片刻?换身干净的衣裳。”
女官冷冷地轻哼出声,口中只讽刺道:“这哪里是进宫来的女官,还当自己是府里的格格吧?你们三人去内院的南屋里稍微安置下,再出来,我有话说。”
欣儿无心与她反驳,只一路紧紧搀扶着我,缓缓进了内院。
内院像是荒废了很久,几颗稀疏枯黄的树木立于院落正中,在微雨中轻轻摇曳,却也有另一番美意。院中南屋门窗大敞,走进屋中,便能闻见屋中淡淡弥漫的暗香,桌上一个生了锈的香炉在燃着,从中飘出几缕碧透的青烟。
房屋虽小,其中陈设却一应俱全,床上围了纱织的帐子,虽不比府中凝花阁富丽,总不至于太过失望。欣儿与纯风放置了手中的包袱,便取出了干净衣裳来帮我换上。我一人坐在床上,眼前空洞一片,口中只道:“姐姐,我阿玛是送咱们进宫做女官,只是这里,是最低贱的宫女的居所。”
欣儿正整理着各式用品,听我话及此处,手上的动作也不觉一停,疑惑道:“你且不要乱想,一会看情况再做定论,你不必担心,你我有阿玛在宫外,没人敢轻举妄动。”
此时我才慢慢冷静下来,自己的确是太过于紧张了,以至于草木皆兵,现在再看这屋中环境,的确不是给最下层宫女准备的。我也想阿玛为我做了通融,总不能太过于大张旗鼓,所以我与欣儿只能住在这北三所中了。
我思及欣儿的阿玛纳兰明珠已是朝上一品大员,再看欣儿脸上尽是雨痕,狼狈不堪,她甘愿陪我同生同死,同进同退,我心内不禁汹涌着一阵感动。再思及她的哥哥纳兰涟笙,心中又乌突突地一跳,他可还好?此情此景,我正如望断天涯路的女子,遥遥不知君何处。
那女官一人走至了后院,手中提了一木箱,见我们正在整顿,便将木箱交到我手中,道:“完颜,你收好,这是都些常用的金创药,你们姐妹将来辛苦,难免会用到。”
我疑虑着接下那木箱,打开来看,便闻到浓郁的药香,忆起额娘房中熟悉的味道,我才安心地收下木箱。
那女官也帮衬起欣儿来,接着开口道:“我叫做启青,是这北三所首领的女官,你们可以叫我启青姑姑。你们二人是不同于这里的宫女的,所以住所的环境也略好些,等到明日有了任务,便要尽心尽力侍奉主子了。我见你们所穿所用皆是上品,便知你们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方才也是见你们不像是一般家里的女孩,才有话说不出,怕你们无法理解其中意。只是如今不同往日,做女官的,说到底还是主子的奴婢,你们要学会收敛锋芒。”
欣儿收拾好了用物,只乖巧着微微点头。
我木讷地坐在原地,透过朱红的玄窗望向院中那颗雨中摇曳的树木,听完启青的话,只是点点头,道:“谢谢姑姑提醒,我会的。”
这一切本属无奈,当日涟笙若能践行他往日的诺言,一如往日深情款款,我也不必与欣儿身陷宫禁,每日都需步步小心了。
低头望向腕上的水沫子玉镯,尤忆起一年前涟笙赠之于我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