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回得去吗?”我没有理会魏延的劝诫,脑子里想的,全是博衍。想到他不再拥有幸福的童年,想到他不再能吃正常的食物,我的心就痛如刀割。
“回不去了。”魏延道,“既回不去阳世,也无法往生。”
魏延将佛龛塞进我手里,然后收起桃木剑,径直往前走。
我环顾四周,山间的景致忽然变得拥挤起来。草丛里趴着几个穿着麻布小卦的孩童,灌木里一群妙龄女子正在嬉戏扑蝶,高耸的林峰上栖着几个白发的老者,正垂目望着山下的村落。他们穿戴得整整齐齐,做着与我们无二的事。我意识到,生和死,其实没那么远,只是隔了一个世界而已。
我低头望着手心里的佛龛,这只装着博衍的佛龛是如此之小,不及一块橡皮大。我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红线,穿过佛龛上端的小孔,系了一个结,挂在脖子上。我抬起红线,将佛龛贴近我的脸颊,轻轻道:“博衍,以后小阿姨到哪里都会带着你的。”
魏延扭头看我,静静道:“你们梁家一定是被盯上了。我捡到它的时候,它已经被人钉死了,眼看就要灰飞烟灭。不过,落到我魏延手里的东西,自然是不能死的,我就试着用真火炼它,看能不能续上命。这孩子命大,经得住烧,那我就这么养着了。只是性子古怪了些,也不知道像谁。”
我紧走两步跟上魏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轻轻道:“我替梁家谢谢你。”
魏延没有说话,反握住我的手,十指紧贴。我极力控制着生理上想要甩开他的冲动,强迫自己握住他的手。
“如果暂时接受不了这些肢体接触,就放手,不要强迫自己。”魏延静静道,“我这副用最好的食材、水源、作息方式修养出来的千金之躯,可不需要你等凡人的勉强。”
我又好气又好笑,放开他的手。可刚一撒开,又被他拉了回来。前头陈昂驹和任警官正在谈自己的妹妹凤雏,聊得很入神。
“任警官,你们一般都怎么处理孩童走失案件的?”陈昂驹问。
“一般在接警的七十二小时内是最容易找到孩子的时机,之后时间拖得越长,找到的希望就越渺茫。”任警官道,“我回去以后,可以帮你进系统内查,但你妹妹当时走失时的年龄较小,又不在我省境内,虽然系统是联网的,但如今都十多年过去了……”
“麻烦您帮我查一下吧。”陈昂驹朝任警官鞠了一躬,道:“就算知道不会有结果,也请您帮我查一下,我好心安。”
任警官点点头,道:“我会尽力帮你查的。”
“寻人这种事,还是得找我太公——”魏延走上前,“陈昂驹,你之所以带着梁砚来寻我太公,跟着他上山,说到底,是存了私心想问你妹妹的下落吧。”
“等我们捡完了松针,下到山腰,我就带你去找我太公。”魏延道,“还有,你身上的棋鬼也是时候给你去去了。”
陈昂驹黝黑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丝红色,他忽然背过身去,用力拿手擦去了眼泪。这是长久以来,我第一次看到陈昂驹哭。纵然妹妹凤雏从小得父母喜爱,而他被父母弃之敝履,妹妹终究妹妹,终究是他最心疼的一块肉。
“我妹妹是八三年出生的,如果现在还活着,就跟你一般大。”陈昂驹对魏延道。
“既然是跟我同年出生的,受我仙光笼罩,自然是死不了,肯定还活着。”魏延轻飘飘地道。
“咱们赶紧把干松针给拾了,下山交差!然后去找元集大师。”我说罢,撸起袖子,弯腰在附近草地上找了起来。这一找,松针没找到,竟找到了一连串蜿蜿蜒蜒的坟包。这些坟包建在五福山的背阴面,一个萝卜一个坑,自上而下地排列着。满目灰白色的石墓碑沐浴在晨光中,望不到头。
“到了。”任警官一个健步踏上一个坟包,抖开随身的蛇皮袋,拿着镰刀将坟包上的干松丝全都抖落进袋子里。我仰头一望,原来每个坟包旁都种了几颗松树。
“这样不太好吧,捡别人坟头的松丝。”我说着,只觉后背凉风阵阵。
“这些老坟常年无人打扫,我们将坟上的杂草都收□□净,也不失为一种小辈致敬的方式。”陈昂驹挽起袖口,也拾掇起来。
我扭头看了看魏延,他两袖清风,已找了一块空地坐了下来。见他一副甩手掌柜模样,我不禁哈哈大笑:“少爷到底是少爷,不像咱们平头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