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运不欲与枝茜多说,随便寻了个理由把人遣走了,自己趴伏书案上。直到屋内空荡荡,才肯泄露情绪,案头堆积的书卷纸墨一股脑地推了地上去,污黑了大片书写的心血,她混不在意,只觉心头恼火,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若不是眼下困在皇宫,她大抵也要去闹上一闹。从前掌家持业,后宅安宁,是以瞧不上那些拈酸吃醋,到头来自己尝了一口,才晓得酸涩地牙都快掉了。却是论起缘由来也说不上来个一二,总归是见不得他对自己那些轻佻戏弄换到旁人身上去,想到这里,又把他过去送来的珊瑚耳坠摘下来,扔了窗子去。
枝茜一直侯在门外,听见动静不曾显身,见赵灵运又回去坐,悄声过去捡起收好。这耳坠以往都是搁在箱底,无人问津就快落了灰,自赵灵运回县主府后就一直戴着,再未换过。至于这里面是什么意思,旁人不知,枝茜却一清二楚。她再不肯承认,心里还是记挂了容桓,否则何以如此动气?服侍赵灵运已近廿年,脾性喜好也摸得差不多,倒是头次见她因情爱一事而生困闹性。
枝茜回头对一边的小宫女摆摆手,想是太子要看到的,无从打发,唯有一声叹息,企望赵灵运使得太子高兴,或许能出宫。
再说太子这边。
丽正殿里,楚襄也在。与太子分坐暖炕两边,一人执黑子一人执白子,棋盘中厮杀。马公公半掀未掀的眼皮动了动,听见自己收的干儿子跪在一旁恭敬道:“殿下,宜秋宫的来信,说赵女史发了通脾气,不少东西都砸坏了。”
太子不语,白皙修长的手指拈一子携在眉边。对面楚襄散逸地敛眸扣盏,一缕茶香飘来,满室静谧。
半晌,内侍不安地动了动膝,被楚襄一眼瞥到。双目似笑非笑狷狂横溢,薄唇轻抿哂笑谑浪,骇得内侍猛地一哆嗦,正襟跪好。
“殿下这里,也有那不懂规数礼教之辈。”
“此话何解?”太子扫了一眼。
楚襄随手一指那仍然跪着的内侍道:“既没通传,就来打扰,”话落,侧首扬了扬眉,“你可知,我与殿下打赌,若因你这小人使得殿下输了,可是犯了大罪?”
不待太子发话,内侍忙不迭地磕头认罪起来,“殿下赎罪,殿下赎罪。”
太子深深睇了楚襄几眼,几许兴味夹在无奈,当是宠幸之而未动怒。却见马公公已是机灵地上了前来,一躬身,四下使了眼色。自有内侍捂了干儿子的嘴拖了出去。
“还是你这马大海会办事。”楚襄笑了笑。
马公公弯着眼,语气慈善,“公子可别笑话老奴了,还请殿下赎罪。”
太子挑眉叹气,随手按住马公公伸过来的臂肘,下得地来。“行了,既是你赢了,本宫答应你就是。”
楚襄正经了脸色,端敬一揖,“临渊谢殿下千岁。”
“何须客套,”太子不以为意,“马大海,去把赵女史请来吧。”
“是。”
还要说回早朝前。
赵灵运一夜计策,虽不乏阴险狡诈之辈,却直抵太子内心。想太子从赵定那得来西北军虎符后,始终苦于无从下手,楚襄那里再强于用兵之道,多有分身乏术。西北军又与北境虎狼军同是都护府御下治州军,历来是防御西厥的重要军队,先帝把这样的虎符给予十王爷,可想是有多偏宠。而太子自皇后起,历经多年才探查出顺安县主的意图,却是十王爷与被圣上赐死的太安公主一母同胞,顺安县主也随了这位公主干涉朝政的野心。皇后早有打算,到太子这里,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赵定交了这枚虎符,太子勉强定了心,只是多事之秋,以免夜长梦多,太子立时宣了楚襄进宫,让他不日前往西北,秘密操练,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赵灵运那点心思,太子冷哼不豫。
换得赵承嗣已是不易,对韩黛玥动了杀心,却不能贸然在宫外动手。赵灵运大抵乱了心神,当日容桓在东宫弃她离去,其意思无需再赘述,赵灵运自觉等不及太子松口,这才打算求到太子跟前,放她出宫。
“赵女史眼里可还有本宫?可知这里是东宫?”太子冷冷瞥她一眼,“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赵女史当真让本宫刮目相看。”
“奴婢不敢。”赵灵运低声道。
太子甩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