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桓到时,那馆里正兴起一场歌舞比试,两个姿色出众的民伎站在场中,周围吵闹的不可开交。一拨胡人甩着珍珠玛瑙,操着异域味道的官话叫嚣着,容桓便是顿了脚步,望了过去。
无用见容桓多有留意,解释道:“永安坊这别馆向来生意红火,往来多有胡人商贾,却也少有朝廷眼线通达此处。”
容桓又看了一会,有一胡人从桌上掷出了一个黄金镯子,咣当一声砸得脆响。容桓眯了眯眼,冷眼见他站了起来,奔到场中把那弹琴的民伎打横抱起。此人健硕有力,步伐紧凑无声,当是个练家子。
容桓侧头吩咐几句,无用点了点头,作揖离去。
他在北境时,与西厥鞑虏屡有数战,也因其大败西厥强兵,受封鹰扬卫将军一职,故而对西厥人自认有几分辨认的能耐。眼下两军在边漠交战,却也未曾断了商业往来,刚刚他便是看出那胡人商贾乃西厥人,且他浑身腱子肉,行动间更像是常在军中行走。
若猜的不错,这人恐有十之八九乃西厥军士卒。
一个西厥军中小小兵卒,出现在上京繁华的别馆里,先不论这守城军、京兆尹如何办事的,怕是这里除了他,还有一队人马于暗中布划。
是太子?还是诚王?
容桓思忖着,寻了个偏僻落坐,一双利目目不转睛地盯视着西厥人。据他所知,太子对军事不为通达,素来重文轻武,反之诚王或因执掌南北衙及五州府兵而对军中略有了解。即便如此,太子却对西厥深恶痛绝,原因鹘鹘草场牧草肥沃,是北境乃至整朝重要军队供给战马的重要之地,西厥争抢此地,除了此地丰富,也为放养畜牧,休养生息,期以缓解其内部冲突。
至于诚王,倒是态度模糊,心思更多放在争权夺利,在朝中常与太子证议相悖……等等!他二人政事不合,太子对西厥深恶,诚王势必与太子做对。
只怕是,通敌了。容桓立时起身,心里已是上下几番心思翻转,他英国公府如何也不能做那通敌叛国的罪。
容桓一张脸阴沉,把那见了他相貌气度而蠢蠢欲动的伎人们骇得退后避让。只见他走了几步,又急停下来,此时他前方站着一个前来寻人的虎狼军将领,向着容桓略为点了点头,引路向里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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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灵运连夜赶回东宫,业已守卫森严,长明灯起。马大海把人送到丽正殿前,再不动,这殿前即一人也无,铺就的砖面锃亮,折射出人影重重。
赵灵运敛了神色,推门而入时,一室光亮刺眼,待适应了,一一看去俱是朝中重臣——三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户、刑、工三部尚书,兵部侍郎,赵承嗣,连赵定也赫然在位。
太子扫眼过来,居高临下,不恶而严:“回来了?”
赵灵运跪地顿首,“奴婢叩谢殿下恩典。”
“起来吧,这原也是本宫答允你的。”
太子随意指了一处,赵灵运敛眸不语,坐了下来。
太子收回目光,而后道:“既然人都齐了,就说说罢。”
就听赵承嗣先行说道:“臣已押解王游回京,暂且安置在臣的别庄,从他那收缴到的并无过多有关盐税的证据,他只道自己冤枉,都乃地方官民私营所致。”
太子冷笑不语,自有官员冷叱王游是在等诚王出手。
太子转眼瞥向赵灵运,“说来这盐税的账目,还是赵女史在英国公府得来的,你可有不同见解?”
“比部管理稽核簿籍,内外赋敛,这盐税的账目,自二十九年到三十三年,盐税少了十万缗,而这是王游去年上书增收盐税,每斗加百钱,是以这账目没问题。但这时增的盐税,以江南为先行,其他地区暂按原来的增收,所以江南是亏空的,而这亏空出来的多以陕州等地补缺。”
“容桓是稽核这盐税的罢。”太子话未说完,言下之意却是容桓早已为诚王做假盐税,诚王则用于私养府兵。
当下,太子目光便多了抹冷酷玩味。
赵灵运想了想,说道:“这少的十万缗,虽是在王游那,但除江南外各地多报有私盐贩卖之事,陕州的盐税更有一时增收,及至入夏后,长江汛期,户部及时调控,便也是这时,陕州的盐税用以填补江南。”
太子便看向户部尚书,但见他点头,就知赵灵运并未偏袒容桓。
却是殿中众人心有明镜,王游死撑到入京,想的是寻机面见诚王。可这盐税历来是圣上看重之事,再有陕州盐税也已亏空严重,江南更是无法再用其他地区的填补空洞,现在有账目在手王游无法狡辩,诚王保不下他,也不会保他,或许在得知他被抓后先下手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