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容桓身负武功,受刑只是让他皮开肉绽,暂时伤不到筋骨。这些时日,牢房、刑室去的多了,还亲送了赵灵霄和韩黛玥上路,沾了一身的血腥肃杀,她也从未有一丝惧怕愧疚。直到抚上容桓的脸颊,她才发现自己手抖的不成样子,勉强打起精神唤得容桓醒来,他却一双鹰目里血丝尽显,淬了寒冰也是冷冷看着她。
“你来干什么?”容桓费力地咽下一口血沫,哑声问道。“看我英国公府上下为你的野心垫脚,你可是高兴?”
赵灵运侧身避了避。
容桓哂笑,“原来大姑也是有泪,我还以为你是泥塑的菩萨高高在上。”
赵灵运回首看过来,笑道:“你我夫妻一场,如今你就要上路了,我总得哭一哭,略尽心意。”
容桓冷哼一声,闭目不语。
赵灵运说话愈发柔和,“明年今日,我会记得给世子带上壶好酒,请你收了后务必喝下。”
“……大姑有心了。”
“你且去珍重,黄泉路后,孟婆桥旁,过往都是上辈恩怨。若你执意不忘,再来寻我仇就是。”
赵灵运一面说着,一面细细看了容桓一眼,罢了,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取来一件新袍为他穿上,又为他梳了头。做完这一切,她贴靠到容桓怀里,胳膊圈住他的脖颈,仰头摸索到他的薄唇,容桓便是任她动作,冷眼看之,毫无回应。
赵灵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低声嘱咐,“你到了开元观,自有灵翘送你到北境,我先前已让人送信予辅国将军。若是有天你愿理我,再来带我走罢。”
容桓的眼皮跳了几下,瞥眼过来,刚想说什么,又听赵灵运说,“桓郎,保重。”
他的手终于肯伸向她,赵灵运却已离了他身飘然远去。同时候,进来两个侍卫,拖着一个身形与他差不多的人,把他换了下来。这两人,一个是赵承嗣身边的松明,一个是楚襄身边的陆乙,陆乙迅速地为他二人易容后,送他出了城门。
这一局,赵灵运布了良久。她深知太子不会轻易放她,县主府和将军府的命都系于她身。好在开元观这边早已打理的好,而松明和陆乙的出现,则是赵灵兮和赵承嗣的意思。
她最终光复了县主府,达成县主毕生所愿,而她自己,也算登上其位。如果不是容桓,一起堪称完美。
赵灵翘站在车架旁,一张娇憨的脸,隐约能瞧出几分赵灵运的影子。她说长姐命我送你到北境,还请姐夫尽快上车。
她说话时,那套着马车的车把式回过头来,却是无用,“世子,请上车吧。”
容桓怔愣了下,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夫人……”
“我母亲有芙风和欧阳陪着,并无大碍,世子还请上车吧。”
“欧阳剑……还活着?”
“他已入我观,不再过问红尘。”
容桓点了点头,当日看到临照王押了韩七在阵前对峙,他除了开始的惊讶,后来却也能想得通。只是临照王换得欧阳剑后半生,他日后也落个被拘的命运,却是最好的安排了。
赵灵运到底藏了多深的心思,再追究也没意思了。
车轮滚滚,直奔黄沙漫天而去。枯黄树枝,老鸦桀桀,这一去褪了身上的骨肉血沫,从此做一新人。
正庸三十四年冬,新皇登基,改年号天启。同日,册封太子妃为皇后,尊皇后为太后。昭告天下,普国同庆。
翌年,楚襄大败西厥,班师回朝,圣上亲封大都护,掌西北军镇军大将军。赵承嗣累进光禄大夫,袭县主府门庭,是为一朝权臣。
这一年,容桓在北境隐世而居。他买了套小院,与赵灵翘和无用同住,有时进城找老将军打听英国公府活着的人的信儿,其余大多数时候都在养伤。
他没再问过赵灵运的事,后来有一日无用赶车接回了容瑗,她听说赵灵翘住在这,就学了她入道修持。
到了冬日,劫后重生一年整,赵灵翘和容瑗做了菜,无用买了酒,围炉吃饭。
无用说这酒是城东老字号,老将军也爱喝的。赵灵翘听了笑了笑,说今日不喝这酒,就从外面拿了壶漆了封的酒。
“故人道,有壶好酒,请郎君喝。”
赵灵翘拍开泥封,倒了容桓面前那一盅。
他没动,耳边是赵灵运犹言在耳:“明年今日,我会记得给世子带上壶好酒,请你收了后务必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