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亮的早,虽然敲过五更没多久,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墨池在床上翻来翻去好半天,却再也睡不着,索性起来开始打扫院子。
不多时,母亲也起来张罗早饭。
……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宜阳县街道上时,街道上各家铺子已经在准备开张了。
‘舒云斋’的胖掌柜安排伙计点燃了一团盘香,让整个书斋里弥漫着香檀的味道;‘绣云房’的张绣掌一口娇侬软语,叮咛小丫头再看看绣品是否有瑕疵;‘制衣阁’里陈老板最后又检查了一次衣架上的一应长袍外衫,确保客人进门第一眼就能看的赏心悦目。
‘本草医诊’的木板门“咯噔”一声打开了一块,木板后面露出了墨池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她稍有些吃力的推动着木板门,很快门就完全打开了。
墨池又进门拿出了铜盆和笤帚,往门沿上洒了水,一边清扫门口一边甜甜的和邻居们打起了招呼。
“张姨姨早!陈爷爷早!”
“啊哟,小墨池好勤快呢,每天早上都帮伯伯(注2)开门打扫啊!”张绣掌站在‘绣云房’门口,手拿着丝绢扇着凉风。
“是啊,咱们街坊里的孩子就墨池最懂事,墨大夫好福气啊!”陈老板也抚着他仙气飘飘的长鬓须称赞道。
“张姨姨和陈爷爷也好早呢!”墨池的声音还带着些许童音,听起来软软糯糯,舒服极了。
不一会儿负责抓药的小伙计大童来了,墨池已经清扫完台沿,打了招呼后进了后院。
墨池家的‘本草医诊’用的是家里的门面,从医诊大堂穿进去就直接到了后院家里。
小院里杏树下摆好了早膳,玉米粥、四碟小菜和一摞炸好的豌豆饼,夏日的清晨已有些热,墨家的早膳便直接摆在了凉爽的院子里。
厨房里的妇人白玉般的瓜子脸,两弯柳叶眉,一双丹凤吊梢眼,身材高挑丰满,本应是三十一二的年纪,看上去却只有二十五六的样子。虽青钗布裙,仍掩盖不住她的风华。这正是墨池的母亲柳顺娘。
这样美好的母亲,在梦中却狼狈至斯。
墨池眨了眨眼,收起了眼里腾起的水汽,她走进厨房,对着柳顺娘甜甜一笑:“娘娘,我来摆碗筷。”
“池儿,摆好碗筷叫你伯伯和弟弟吃饭了。”柳顺娘一边洗手一边叮咛道。
墨池摆好碗筷,进正房叫了父亲,又去东侧屋叫弟弟墨溪,墨溪小墨池两岁,正是半大不大贪睡的时候,墨池费了好大劲儿才叫起了他。又帮他端水洗漱,姐弟二人这才坐到了饭桌上。
一家四口安静的用完早膳,墨池帮母亲收拾了碗筷,就随着父亲去了诊堂。
墨池的父亲墨若璧是宜阳县很有名气的大夫,父亲母亲在她出生前搬来的宜阳县,到今年墨池十二岁,一家人已完全适应了这个距离长安三百多里的南部小县的生活。
如今陈玄帝登基已三年,他与简朴仁孝的先皇完全不同,三年来骄奢淫逸、残暴荒诞,老百姓的日子已是一天比一天艰难。
但墨池知道,往后会一年比一年更艰难,直至多地民不聊生。数年内各地异军突起,六年后,陈玄帝会被造反的义军杀死在他建康新建的行宫里。
而后新朝取代大陈朝,并开创繁华盛世。
两年前她开始做那个梦,梦里烽烟战火,遍地苍痍。
只是梦境而已,她本来并不在意,但直到从父亲书架上的一个小本儿里看到了那些文字。
文字记录的是大陈朝与下一个朝代的更迭。
陈玄帝荒淫残暴,各地反军烽烟四起、战火连连。在后来的数年里大陈朝饿殍满地,赤地千里,数个地区的老百姓为求活命竟易子而食。只有南方的某些地区受到的影响最小。
因为未来的皇帝就是从南方一路打来了北方,而后建立了新朝。
当时她吓了一大跳,把小本儿拿给父亲母亲看,他们却什么也看不到。她又拿给墨溪、大童,甚至其他的街坊邻居看,但他们看到的小本儿就是一页页白纸,上面没有任何文字。
小本儿里明明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那黑色的字到现在还散着淡淡的竹墨香。可是,在他们看来,那只是一个书院里的孩子用来练字的普通小本子而已。
自己的梦境竟预示着墨家的未来。
梦境中的宜阳县饿殍遍地,每天都有人饿死,军队的注入让老百姓的日子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