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那双眼睛,蕴笑微弯,平白生出几分魅惑。直教他呼吸渐滞,无声不前。
引路婢子退于两侧,司檀止步,莞尔一笑,道:“你回来了?”
点了嫣红唇脂的双唇,恰似红樱成熟待摘的模样,一开一合,将轻灵的嗓音补几重糖分,甜而软,犹如沾了蜜的滴露灌在心间。除这柔嫩不谈,唇畔携缕缕笑意,梨涡初绽,温婉而嫣然。
闻亦凝视着面前初露魅色的小人,恍惚间,不知作何应答。
他的七七,已有了大人的模样。褪去童稚的外壳,就算心智纯然如初,可今夜过后满了十六岁,就长大了。
这样快,她就要长大……
自她尚在襁褓至今,无声无息、不知不觉间,他已陪伴她十六年。
十六年,此生她还有多少的十六年?他,又还能再陪她几个十六年?
急于从闻亦面上觅得惊喜,司檀眨也不眨地仰望着他。可是很遗憾,她完全看不到。连同方才他唇角的笑意,也在一闪而过之后,寻不到踪迹。
司檀抿了抿唇瓣,犹疑片刻,再往前挪上一步。仍捕捉不住一丝预想中的喜色,她绵绵耷拉下眼皮,道:“你不高兴吗?”
但凡有失落与不安,她的睫毛都会一颤一颤,就好比她脆弱的内心,起伏不定。
闻亦慌忙回神,温然笑着,捏一把她润白如凝脂的脸蛋,“你哪里看得出我不高兴?”
若是高兴,他就不会是这样子。司檀动动袖中的手,想要探过去,可又不能,无法,只得紧攥着。
嬷嬷说,长大,就不能随便哭。
可是她现在好想哭。忍又忍不住,眼前不由自己地就迷上一层雾气,遮了她的视线。她要忍着,不能哭。轻声吸了吸鼻子,她硬将眸中的水气压下,道:“时辰不早,走吧。”
如水的嗓音,夹着哭腔,极是惹人心疼。闻亦知她多想,便揽过她小小的身子,软言安慰:“今日生辰,需开心一点,莫再多想。”
司檀点点头,默声与他同往。
卿湘园里外遍植花木,夜间更是浸人心脾。园中亭台四面被藤条缠绕,背靠青灰山石,南林清池碧水,百草萋萋,老木葱郁,将其掩于茫茫绿毯下,趁着烁烁星光,与斑驳月华,清幽而显神秘。
司檀一路无言,直至落座,方草草环视四方。可她心中存气,不声不响,不喜不惊,更是无心赏评四方景致如何。
说是生辰,可别院唯他夫妻二人,这宴,自然就只二人享用。
因她喜爱故事,前几日开始,便着院中管事特意请来城中独一的皮影戏,来此演于她看。
若以往常,恐错过一丝一毫,司檀定是睁大了眼睛。可今夜,她并不。
闻亦心知司檀情绪不高,可思来想去,也不知今日到底发生何事,她又为何郁郁寡欢?
他一如往常,为她布菜,皆选合她口味的几样,依依夹在她碟中。
食几上也摆了酒,正是年前袁夫人赠的杨梅酒。来别院当日,匆忙之下落在府内,司檀上元节前后念叨过几次,也是几月前才着人去取的。可这些日子,她一直醉心剪纸,根本记不起还有这个。
待稍用膳食填腹,闻亦为她舀上半樽,泠泠水声落下,弯月斜映入内,遇轻风,微漾起褶皱。
他道:“袁夫人酿的酒,凡尝过莫不称赞。你不是一直念叨,今可破例,允你多饮两口。”
“好。”司檀勾勾唇,应了一声,不待闻亦举樽,仰头将其饮尽。
闻亦转眸轻斥一句:“允你多饮,但不得豪饮。”
司檀卷舌回舔,无视闻亦所言,道:“还要。”说罢,就要自己动手。
闻亦目光若水,温柔看着她含怨蹙眉的样子,无奈搁下酒爵,又为她添上。
“慢点儿。”
司檀低垂着两只耳朵,摇摇头,不作停歇。
如此接二连三,司檀均是一口饮完。愈喝愈盛,半樽不够,要一樽,一樽之后,还想再要。
闻亦恐她再醉了,强制从她手中夺去酒爵,并顺带着将她拽进自己怀里。“这样好的时辰,又是这样醉人的夜色,你是打算当个醉鬼,好与之相趁吗?”
司檀挣扎着想要退出来,可任她怎么抓挠,闻亦紧紧裹着,就是不松。
“就会欺负我,我再也不要理你……”她低声嘟哝着,懊恼地止了挥舞的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