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因这太史府一事,又平白生出乱子,搅得皇兄不安宁不说,可能还会对这宣平侯历来的纯粹忠正存疑。一个臣妻母家都能不将皇族搁在眼里,能不疑才是奇怪。
身为帝王,一旦有疑,便不信任。不信任了,又怎能放心?
皇兄会保宣平侯府处置太史令,也是考虑到各地封王不安,事从权宜要拉拢。待眼前事一过,难免会在来日又因他事再将这疑心扩大。
未见这位小表嫂之前,她是恼恨不已。从太史府的行事态度来看,她单以为她也是这种教养。宮宴之上,见她怯怯缩缩,对那些勋贵女眷避之不及。那时,只当她是胆小,心中稍安。毕竟如今局势容不得半分松懈,她只安心,却不是完全放心。
今进这府内一趟,见几上一摞属于孩童记忆的话本,她便不知如何是好了。是保持着这份戒心,还是说服自己暂且相信她的简单,对这平衡关系无害?
良久的沉默深思,她不解道:“表哥明知太史令品行浊劣,为何还要求母后与之结亲?如今太史令这一案,多多少少会牵连到你,你就不怕……”
不等薛云希说完,闻亦道:“太史令一案,与她无关。牵不牵连的,我如今也不理外事,自然是不怕。”
“那皇兄趁机要收回金令呢?”薛云希追问。
默然浅思片刻,闻亦轻笑道:“你觉得这金令,是那么好收回的?”
薛云希无奈叹气,“随你吧,别到时再因这小夫人将命丢了才好。”
闻亦摩挲茶盏,低眸时,浮起一重幽深。若真有以命来换她安稳的那日,他自然是愿意的。可闻亦的命,任谁取都是容易,他的命,哪里是常人可随便拿捏在手的。
心中还是不放心,薛云希凝神思虑再三,忍不住叮嘱道:“表哥,就算小嫂子无心,你也得防着。太史令而今走投无路,待判决下发之前,他定然是不会死心。若是着人来求她……”
正当薛云希滔滔不绝分析之时,闻亦眉头骤然紧锁。一声脆响,他搁下手中茶盏,顺着身后一处灼灼视线望去。
房门虚掩,只留一条窄缝出来。司檀不知何时已醒,正瑟瑟缩缩地立在门后。朱漆木门间,她粉蓝的身影尤其娇小。透过门缝,正掩息睁目,溜溜如玉般的黑瞳眨也不眨地僵视着院内动静。
闻亦见此,冷然瞪了一眼薛云希,便慌忙起身上了汀步。待推开房门,他目光柔软,轻声道:“睡醒了?”
司檀唇角微颤,眸中顷刻间溢满水汽。她有些局促地抬手揉了揉眼睛,可越是揉,那水汽便蓄的越满,眼眶终是兜不住这分汹涌,珠玉似的眼泪扑扑簌簌的就落了下来。
眼泪一出,她更是慌乱。不停地拿手去擦拭。
许是方才薛云希的话,她都听去了。闻亦将她揽进怀中,无声轻抚着她的后背,以给予她些安慰。
“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司檀紧紧揪着闻亦的宽袍,头埋在闻亦怀里忍不住就低声呜咽起来。
她日日待在府里,不与外人来往,也听他的话不乱跑。可即便如此,还是会为他添乱。方才长公主说的,一字一句她都听了。如此算来,好似自她嫁进这府里起,注定了就是麻烦。
越想越难过,她的泪就止不住。闻亦拥着她,温声宽慰道:“这不是好好的,哪有麻烦。”
她往里蹭了蹭,“呜呜,我都听到了。”
“你听得那些又不是从我口中说的,不能作数。且你这么乖巧,哪会给我带来什么麻烦。”
她常年不与外人交流,心内有些恐惧,亦是存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自卑,也时常哀叹自己样样不如旁人。自嫁进府内,她明显努力不少,很听话,说什么都应。这样尽力来靠近他,他欣然不已,又怎会觉得是麻烦?
“不能再哭了。”闻亦轻言哄着,将她拉了出来。
呜咽声缓缓转为默声抽搭。待情绪平稳,司檀拉起闻亦的阔袖抹了一把眼睛,嗓音低哑,软声道:“我之前求你的,你当做不存在好了。我不懂那些,也不会问。他们若再来求,我也不见,好不好?”
染着水汽的双眸怯怯抬起,语气中皆是低声请求的意思。闻亦自她那双眼睛里,明显看得出她是在恐惧。
她是怕他怪罪,不要她了吗?
闻亦心头一抽,揽臂将她环起。软绵绵的小身子带着一股子温热的气息,紧紧贴在他身前。他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道:“那些事都与我们无关,你不许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