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刻若是起身回去,也许殷无念还会在房中等她……眼角有悲伤要溢出,她眨眨眼,仰身浮于水面上,抬眼看向正上空的太阳。
眼睛有些涩,她抬手捂了捂眼,偏过头,这一下子吓得她差点呛水——原本空荡荡的岸边站了个十分耀眼的男子,此时正失神地望着她……的身子。
这便是她与令遥尴尬的初遇了,虽然事后令遥说初遇不是此次,但她认定令遥这么说是想抹掉他在自己心中的登徒子形象。之后她每每想起这一幕都羞得无地自容,毕竟当时她在水中的姿势太千变万化了些,致使他将她的各个方位都看了去了。
纵使令遥当时被她惊艳得动弹不得,却在听到她高声尖叫后连忙躲至树后,他自以为十分君子的举动只换来了她的一句“滚远点”。
在确定那个家伙确实走远了以后,从未被人看过身子的炎朝嫡公主、青门掌门夫人才小心翼翼地上岸穿衣服,一面警惕地环顾四周,心想着再也不来此处洗澡了。
不,是再也不在外面洗澡了。
她一路回到房中将湿衣服换下,不知为何心跳得特别快,为了平静情绪,她决定去穆淳那里坐坐,结果一进穆淳的房门,那登徒子已经在那里坐着了。
她当时闭了眼想,自己是不是撞上灾星了。
睁眼,见对方还有些诧异,顿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一般——他不认得她穿上衣服的样子。
听得穆淳介绍,她才知晓这占了自己大便宜的人是安国公家的世子,皇帝亲封的定北将军令遥。
令遥愣神地看着她,令她浑身不自在起来,可他的神情并不像在重温某些香艳的画面,仿佛在辨认着什么。
平王,定北将军。
伴随着脸上的红晕,轻璇拥着薄被,有些吃力地回想着这两人,他们同时出现,又似乎十分要好,她可不会认为,他们只是在蜀地偶遇。
他们的出现,将她与记忆中那座皇城的距离拉近了,近到仿佛就在咫尺,她能从穆淳的眼中看到它。
无念,你到底有着怎样的心愿,是否只是国泰民安?可想要国泰民安谈何容易?于彦为了复仇不惜杀了你,而我,从蓟崇手中夺过于彦亲自斩于剑下,那么蓟崇呢?京中那些跋扈而猖獗的人呢?他们做着与我们完全相反的事,令民生凋敝、苍生难安,你一生除暴安贫,可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多少人在受苦,你若见了,会不会心痛?
若是你不曾离开,也许我很快就会知道答案。
无念,我是不是应该尽我的力量,去做一些你也许会想要做的事?
她将右手放在胸口,窗外繁星闪闪,如同那双坚定而善良的眼睛。
次日,青门各大首领、蜀地范围内各分舵舵主被召集于青门府。
青门府为青门的核心、最高身份人所居地,其构造与陈设却全然不似其他帮派般巍峨雄浑,只如一户集疏阔与雅致为一体的大户人家庭院一般。
然而若说是大户人家,却也太大了些,这青门府,外加府外周边属于青门的道路、庄园、田地、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怕是比洛阳京郊的皇家园林还要大了。再加上眉山一代属于青门的河流、山脉,包括昨日发生打斗的那片树林,这青门的温润低调之下,竟是揽括了风光万象,气韵远非其他帮派可比。
见了这样的景象,谁又能想到,从第一任掌门创立青门至今,不过是三十余载的光阴。那时尚是乱世,天地间风起云涌,青门掌门只是一个群雄之中无权无势的江湖独侠,他不愿随波逐流争夺天下,只将自己深埋民间,救苦救难。便是这样,他的身后不知不觉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待到天下角逐胜负已定,炎朝建立,他们又渐渐扩散到各地,建立分舵万余处,并将势力蔓延至周边各国。炎太。祖年间,朝政清明,国富民安,掌门便起了归隐之意,带着他唯一的弟子殷沧海与一众最亲的兄弟去了蜀地,在眉山建了这座青门府。
算来,殷无念是青门第三任掌门。
如今过了头七,青门众人腰间的白条已取下,只大家心念掌门,仍都只着素服。青门之人虽也有不少不会武功的,但重要的头领、分舵主大多武功盖世,习武之人身姿挺拔,形态年轻,因此这座青门府最大的堂屋,此刻云集了上百名高手,竟似一大群隽逸青年的集会一般。
堂屋中并无高高在上的掌门宝座,轻璇此刻与曾经的殷无念一般,只正色端坐于众人之间,但令遥与穆淳总觉得她与旁人显出大大的不同,也许是因为她的女子身份,也许是她此刻散发出的威严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