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挑眉:“什么意思?”
“恐怕……事情确如阮贵妃娘娘所言,太子之罪,没有您想象的那样重。”
阮贵妃惊愕得停止了哭泣,太子原本面如死灰的脸也满是愕然,轻璇等与穆淳一同来的人都明白他的想法,只有不明所以的吉雅,用一副“你是不是脑子坏了”的表情瞪着穆淳。
此时皇帝的心情也十分复杂。
太子毕竟是他看着长大、委以重任多年的孩子,如今若要看他覆灭,心中多少有些难受,可想到太子所作所为,想到自己的身后事,又觉得太子非要废掉不可。但他万没想到的是,穆淳会在此时为太子进言,太子的覆灭之路,似乎就止于此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在想什么,虽隐隐觉得此事不简单,但仿佛也就是在此刻,那一件折磨他多日、甚至是多年的事,落下帷幕了。
他知道,这皇城、这天下的主导权,终于到了穆淳手中,他的儿子,原来这么强大。
如此,他可以放心了。
他有些疲惫,却微笑着落下泪来,踢了踢阮贵妃的手,道:“贵妃阮氏,心术不正,行事狠毒,煽动储君,党鹏朝廷。着废除贵妃之位,冷宫安置。”
阮贵妃红肿干涸的双眼弥漫出一丝哀伤的笑意,又似抱有一份自知不可能实现的妄想般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在寂静清朗的大殿中显得那样空洞,可能是怕惹恼了皇帝,再牵连到太子,她连这最后的笑也不能肆意,断断续续的,如同殿外时起时落的风。
皇帝闭上眼,让内监们将她拖下去,也不愿再看太子,只向穆淳道:“传令下去,其他涉事官员交由刑部大理寺会审,量罪定刑,不得包庇。”
穆淳应是。
皇帝又放柔了语气道:“淳儿,此事你要亲自把关,父皇相信你。”
穆淳见他面色如常,只是有些疲惫,忙道:“父皇累了半日,还是快回内殿去休息吧,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将事情办好,父皇也该保重身体才是。”
皇帝点点头:“你们都去吧,朕自己再坐一会儿。”
穆淳转头看向太子,太子深深看他一眼,眼中有入骨的恨意。穆淳转头不看他,而是对轻璇等人道:“都散了吧。”
太子将唇紧紧抿着,死命忍耐住心中的愤怒,一甩身后的金色锦袍,转过身迎着殿外吹进的风大步向外走去。
锦袍扬起,金光粼粼,那忽明忽暗的闪烁,如同残存的、最后的辉煌。
自此,太子在宫中最大的靠山倾塌,朝中羽翼也尽数被除,除却储君身份,他已失去了所有与穆淳争斗的资本。
四月和风微暖,自皇帝大气一场,轻璇总来乾明宫,有时一待便是一整天。
“朕知道,你是怕朕气坏身子,才来这里开解朕的。”皇帝看向坐在窗下绣花的轻璇,“难为你这孩子,闯荡江湖那么多年,早已养成风风火火的性子,如今倒还要安静下来陪着朕。”
轻璇一笑,贝齿莹白:“轻璇流浪多年,如今能守在父皇身边,是轻璇的福气。”
皇帝也笑了,叹息一声:“这么多年,朕到底亏欠了你。你母妃去世时,你甚至没有为她戴孝。”
轻璇的沉默融合在窗棂投下的光晕中,羽睫一扇一扇,仿佛沉浸在许久以前含混不清的往事里,皇帝见她这副模样,只得悠悠一叹。
良久,他才起身道:“朕累了,想休息,你也早些回宫吧,明日再来。”
“父皇。”轻璇叫住他,“若是哥哥率领群臣在朝堂上对太子发难,众口一心,那时,您会不会很难过?”
皇帝一愣,看向轻璇的神情复杂难言,明晃晃的光照在他微微苍老的脸上。
“朕其实很幸运,朕的孩子拥有了强权,却不会强迫朕,甚至懂得在大事发生前知会朕。就冲这点,朕便比历代帝王的命运好许多,哪里还会难过呢?”
说完转过身,往内殿去了。
第二日,穆淳在早朝时当着众臣之面参奏太子,例举太子入主东宫以来克扣军饷、勾结外臣、谋害皇子、暗通邻国等十一宗罪,对此太子拼命辩解,穆淳却早已做好充足准备,太子的每句辩驳都被证实为谎言,事实如何,已显露无疑。
与往常不同的是,此次参奏太子者,只有穆淳一人。
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一名朝臣出列附议,哪怕最后,太子瘫坐在地、皇帝沉默不语时,也无人出声,就好像这只是皇族穆氏的家事,这个殿中只有父亲、兄长和弟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