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穆华的目光渐渐凝固,穆淳才淡淡道:“此等作乱犯上之人,拉出去埋了就是,别影响了众位大人和医者医治病患。”
令遥应是,出隔离区去唤来穆淳的随从护卫们,将穆华的尸体抬出去了。
在场众人心照不宣地没有将此事传扬出去,所以祥福宫内的皇帝自然也就不知晓此事。
反正,自穆华被褫夺太子身份、贬为庶人,他们的父子情分就已尽了,皇帝此时一心只愿享清福,哪里还会管一个废太子在民间过得怎样。
但偏偏地,这消息被传到了冷宫,早已忍受不了冷宫孤凉的阮氏终于绝了最后一丝希望。她讶异地发觉,自己心中竟有种解脱感,像是永远不用再做那不可能实现的梦一般,她终于可以做回自己了。
哪怕是在人生的尽头。
那些步步陷阱、处处算计的后宫岁月,那段曲意逢迎、殚精竭虑的过往,此刻终于落下帷幕,明明一开始她只是个皇子府的侍妾,究竟是什么,推动着她走到了这一步。
她放声大笑起来,头一次觉得,这清寂荒凉的冷宫无比适合自己。那场繁华梦,梦得太久,终究连自己都厌倦了,还不如平平静静孤孤单单来得舒服。
可她习惯了算计,再也适应不了闲看日出、静待日落的生活了。
废太子生母、废妃阮氏,在得知废太子死讯后,自缢于冷宫。
九月一日,是穆淳登基的日子。
在登基大典的前几天,穆淳已正式入住乾明宫。登基这日,穆淳寅时就在贴身宫人的伺候下,由内而外一层层穿上了符合皇帝衣饰规制的里衣、中裳、下装、龙靴、锦服,听到宫人禀报,说太后娘娘来了,穆淳笑着回身,见自己的母后——如今已成为太后的楼临月着一身镶红黑袍立在内殿门口。
“母后!”穆淳笑着,“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太后的脸上带着深深的慈祥笑意,温和道:“左右也睡不着了,知道你已收拾妥当,便来看看你。”
穆淳高兴地对太后行了个大礼。
太后忙扶住,却听穆淳道:“母后一定要允准儿子行了这个礼,过了今日,为着规矩所限,除了逢年过节,儿臣都不得随意对母后行大礼了。”
太后眼眶一热,轻轻放开了他,任由他行过礼,才道:“依着规矩,今日大典母后和你父皇是不能出席的,之后一整天,都有十分繁琐的仪式,今后几日你也会很忙,母后也只能趁现在跟你好好说说话。”
穆淳叹道:“夜间风凉,朕先让宫人给您煮一壶姜茶,咱们母子慢慢叙。”
太后摇摇头:“你先忙你的,母后看着你。”
穆淳微微一笑,重新走到殿中,由着宫人为他穿上繁复的金黄滚边玄色龙袍。
夜色渐渐消散,一丝阳光透过明窗爬进殿内,正与穆淳聊天的太后轻轻支起一扇窗,望着天际温柔道:“淳儿,时辰到了。”
穆淳点点头站起身,安静侍立于一旁的宫人们捧着十二旒皇冠为他戴上,密密麻麻的珠串立时遮挡住了他的容颜。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是平王府内孤单无依的孩子,不是浪迹江湖的少年,不是征战沙场的士兵,不是守卫一方的到藩王,也不是京中心机深沉的争权者,而是至高无上的帝王了。
可这个帝王怎么做,是他自己的事,他既不是他的父皇,也不是太。祖皇帝,更不是几千年来历朝历代那数不清的皇者们。他就是他,他已为皇,便要去做好所有他觉得要做的事,让大炎成为他理想中的国。
穆淳随着太后来到大殿,环视周围,皇冠上的珠串随着他头的摆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因新帝登基,殿内许多陈设都换过了,但更多的是维持着他父皇在时的样子,他想起自己的幼年,几乎没有什么机会踏足这里,回京后倒是常来,想到过去,一幕幕自脑海中划过,这座大殿,这座乾明宫,这整个皇城,都要真正属于他了。
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洪亮的钟鼓鸣声打破了皇城的安宁,也将穆淳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听到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随之响起的是内监恭敬的通报:“陛下,时辰已到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清亮乌黑的眸子中已满是坚定与憧憬。在他拉开大门的那一瞬,钟鼓声刚好鸣了三响,意味着礼部代天子祭天的官员已结束了城内和郊区各祭天坛的祭拜,而各级文武官员,都已依身份、品级在宸阳殿殿前的空旷平地上站立等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