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忽然叹了口气说:“先生的话我听一次吧。再有下回,别说伏虚老儿,就是先生自己,我也不会手下留情!”说着跃起半空,头下脚上,“嗤”地钻进地下,拱得泥沙乱飞,一条黄龙般消失在远处。
伏虚看着小童土遁留下的长长沟壑,犹自后怕。魏晋说:“伏长老,回去吧。”伏虚方回过神来,连声道谢。魏晋辞谢:“如果我落了单,你也会助我一臂的。”伏虚感愧交集地说:“恐怕未必。我这人,也是前半辈子吃够了正派做人的亏,下决心改弦更张。这十几年来,党同伐异,不是朋友,就视为敌人。要是你刚才遇险,我怕不一定会挺身而出。”魏晋听了这话,倒是心有所感:“回家治伤要紧,边走边说,反正顺路。”伏虚每吸一口气都是冷嗖嗖的:“虽然顺路,却不同道。我佩服你这样的人,可注定做不了你这样的人。”魏晋笑笑,扶住伏虚说:“做不了魏晋,也不用就做以前的伏虚。”
伏虚借力前行说:“上了人家的船,身不由己,愈行愈远。魏兄别对我寄望过深,洗心革面这种奇迹,以伏某人的脾气、心性、岁数,怕是不会出现了。但伏某恩怨分明,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往后我再不敢明里暗里得罪你了,我当终身以长兄待你。”魏晋笑道:“施人慎不念,这事以后不必提了。我不习惯在任何人那里扮什么恩人、恩兄的角色。一任自然就好。”伏虚叹道:“我到今天才明白,甘愿、过谦他们为什么对你那么敬重。”
☆、飘渺星河
二十一
颁奖典礼却不像大家想象得那么隆重。地点从广场挪进了大礼堂,不允许谷外记者采访,最奇怪的是曾衍长竟然没来,据伏虚说是出国去了。曾谷主再忙,也不缺这一两个小时,过谦心里猜是另有文章。
伏虚按部就班地在话筒里宣布,一等奖,一名,过谦。过谦一怔:“我是一等奖,那特等奖是谁?”许多人心里都有此一问,想该不会明目张胆地颠覆大赛结果,空降一个分数很低的“特奖选手”来吧?
伏虚不等大家作何反应,紧跟着宣布二等奖二名,由莫渊和另一位五十出头的作家获得;三等奖,六名,五男一女。本来这位女作家成绩不大理想。可绿萍不满意,说这一届的女性作者水准是有些参差,不如上一届那么熠熠生辉,但也不能让男作家一统天下。伏虚难得与她意见一致。奖项嘛,以作品为优先考量,此外是关系亲疏,后台软硬;再来就必须考虑搞平衡了。好比每届获奖者必须有无党派作家、知识分子型作家(这时的作家已没几个钱钟书那样的纯知识分子了)、少数民族作家、女作家。有人各取头一字,合称“无知少女”。幻谷因有甘愿,女作家比谷外强势得多,偏巧——或说不巧,这届的质素下滑得厉害。绿萍为争地位,伏虚为装门面,不谋而合挑了位得分尚可的女性放进了三等奖。下来是十位优秀奖,伏虚不顾别人议论,找了无数理由,生拉活拽把许有清塞了进去,并且是优秀奖的第一名。许有清算是挣回了一点面子。祁必明这天没来,伏虚许有清幸免于一顿恶毒的诅咒。
奖颁完了,有人怯生生发问:“奖金呢?”文化人谈钱总有些欲语还休,等而下之的就欲拒还迎,这人声音微弱,三个字却力道千钧。甘愿、魏晋、绿萍都望向伏虚。伏虚说:“回头打你们卡上。颁奖仪式到此……”甘愿不准他结束:“伏长老,一等奖二等奖的奖金可不少,是直接转账,还是开大额支票,纳不纳个人所得税,你要交待一下。”众作家群起响应:“对!总要给个说法吧?”有个爱看热闹的笑道:“咱们名落孙山,过老师可是拿了大头。我们就想知道过老师能拿多少钱,我们过过眼瘾解解馋也好啊!”大家哄笑:“就是,吃不着猪肉,也要看猪跑!”
过谦最关心的还不是那笔奖金:“伏长老,特等奖是谁?我不是得分最高的吗?”
伏虚被几下里夹攻,纵然太极拳打得炉火纯青,也闹了个手忙脚乱。甘愿见他一味推搪,知道必有内情,以作家代言人的身份连连追问。伏虚被逼不过,只得咳嗽两声,拉过话筒,轻轻地说:“本次大赛,奖金总额五百万。特等奖,空缺,奖金四百九十九万。”全场大哗,过谦怀疑自己的听力。伏虚嗓音干涩,额头见汗:“一等奖过谦,奖金三千。”有人喝倒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