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旅_作者:笔和书(75)

2018-01-16 笔和书

  许有清走出门外,想了起来说:“怪不得您昨天投弃权票。”欧阳早说:“吕行对我有恩,我终生不会说他一句不是。把门带上吧。谢谢。”

  许有清走了,欧阳早掐断烟头,叫手下清洗了烟灰缸。自己把室内收拾了一下,文件归档,电脑清空,相关材料早已拷了盘保存。一小时后,曾衍长的“语音铃铛”来了,通知欧阳早主编职务暂时免除,出谷反省,以观后效。欧阳早昨天弃权时就料到会是这个下场,当下夹着公文包出门。

  到了大楼外面,宇文茂在那里等他,脸色沉重。欧阳早笑道:“坏事传千里,这么快得到消息了?”宇文茂说:“早有预感,不幸成真。”欧阳早拍拍他说:“我这一大摊子多半要请你接手,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宇文茂“唉”了一声说:“还是你潇洒,敢‘抗旨’。我没有勇气违拗他的意思。”欧阳早说:“吕行帮过我大忙,我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忘恩负义、以怨报德这种事是不做的。你和吕行只是互相钦佩,跟我的情况不一样。”宇文茂提出送他,他谢绝了,担心落到有心人眼里,又有谗言可进,白带累了朋友。

  他缓步走了很久,到宿舍收拾了东西,从“移动公路”来到幻谷门口。他反思数年沉浮,有得有失,大凡不如人意处,少数可以归于运气欠佳,多数是他咎由自取。迈出大门的一刹那,他看看两个守门X的机械笑容,想“我和他们有什么区别?无非是受人摆布”,陡然有些轻松。别说是“暂停”职务,就算永不复职又怎么样?患得患失的日子过得够了,换一种活法未始不是上天的垂怜。他是带着笑走远的。

  一如欧阳早所料,宇文茂兼管了《云彩镜象》。《蓬勃》一切上了轨道,自有副主编替他料理,他定期视察,总体把关就行。他把主要精力都拿来应付《云彩镜象》的种种。位子还没坐热,棘手的考验就来了。许有清那幅照片经过伏虚推荐,曾衍长亲自批示,要他三日内刊出。只不过PS上去的吕行的半身照删掉了,变成了只针对甘愿、过谦暧昧关系的渲染。

  宇文茂想了一想,发了“语音铃铛”给曾衍长,请他宽心,会安排好照片发表事宜的。曾衍长也怕宇文茂因欧阳早的去职寒了心,好言抚慰了几句。

  宇文茂便找过谦聊天,先是就那天会上的事致歉,说“世事如棋,不是每个人都有幸做下棋的人”,取得了过谦的谅解;又似有意似无意把即将发表照片一事透露了出来。过谦气道:“一条腿的凳子少见,两条腿的卑鄙家伙还真多!我是无所谓,甘愿不能再受这些龌龊事的骚扰。您看该怎么办?”宇文茂笑道:“这是我嘴快的不是了。我哪儿知道怎么办?你看谁有能力处理你找谁去。”他似是无心的调侃,实则是一种点拨。过谦懂了,回头就找甘愿。

  甘愿笑吟吟地说:“这也值得生气?我要是你,不早气死了?宇文茂这个滑头,既不想助纣为虐,又不想公然抗命,变着法儿通风报信。咱们得承他这个情,化解这场风波之余,又不能把他牵连进去。”过谦拍头哀叹“你们这些人太可怕。”说得甘愿直笑。

  她在《云彩镜象》里安插过好几个心腹,于是挑了个最得力的交给他办。那人领了任务,找了副主编拱火儿说:“您当我们的副职领导七八年了,欧阳主编走了,我们都以为您能抹正,庆功宴都准备好了,这上面不晓得怎么回事,又给空降了一个宇文茂来。《蓬勃》那一摊还不够他忙的,手还伸到咱们这儿来。弟兄们都为您不平哪!”那副主编本来就有怨气,听了这火上加油的话,更是恨得牙根子痒痒。偏偏这之后不久,宇文茂就把他叫到主编室去耳提面命,要发表照片,还要配上文字。副主编看看宇文茂坐的那把象征正职的真皮旋转椅,气不打一处来,只冷冷地应了。甘愿那心腹又去找副主编献勤儿,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副主编拉着个脸说:“对,就不让他们称心!”

  照片如期登出来了。过谦用肉眼没找到,拿望远镜在云头上找了半天才看见:不在头版而在第四版,不在中央显眼处而在右下角,画面模糊,配的文字字数又少字型号还小得离谱,蚂蚁爬似的。过谦忍着笑形容给甘愿听:“照片像小孩子打翻了调色盘,一团色彩;那位置偏得,那字儿小得,不注意还以为是失物招领、寻人启事。”甘愿笑道:“这就叫阳奉阴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