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仿呆呆地看着薛千韵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然而,此时,慕琏心里想的却是:原来,她不是小妾啊!
几个人从戏园出来已经是月上中天之时。王辰逸怕被他爹发现偷偷拿画出来的事,戏听到一半就走了。毛昊轩嚷着去醉仙楼喝花酒,薛千韵和吕仿明显没有心情,不买账,上了车一溜烟地跑了。慕琏跟着毛昊轩去坐了一会儿,喝了一盏茶,见毛公子并无要走的意思,想必是又打算在这温柔乡里过夜了。于是,把老鸨叫来,告知毛公子今夜所有花费日后到博物司去结算,就起身告辞了。毛昊轩知他不好这个,也不勉强,又听他跟老鸨交代的那些话,心里受用,自顾自地玩乐去了。
回到家,已经是子夜时分,月影迷蒙,夜沉如水。慕琏独自立在窗边,望着天上一轮皎月,眼前浮现出的,却是那抹绿色的倩影。夜风阵阵,吹来丝丝寒意,慕琏浑身一颤,恍然觉得自己刚刚做了一个无限美好的梦。转身走到桌边,铺开纸张,磨墨蘸笔,在宣纸上勾勒起来……
☆、第八节
自留任国都晏淄后,却说苏寇文和慕琏这对舅甥,走动明显亲密起来,仿佛二人本来就是在一起的,从无间隙。
“舅舅这笔字,笔走龙蛇,铁划银钩,观之若脱缰骏马腾空而来绝尘而去,又如蛟龙飞天流转腾挪,颇有冲平先生遗风!”风月阁里,慕琏一边帮苏寇文研墨,一边不忘拍舅舅的马屁。
“呵呵,这句可是胡说,冲平先生乃书法始祖,字画中的圣人,我这几笔于他而言,就是班门弄斧,一星半点都赶不上,你小子,就会捡好听的说!”苏寇文内心里对于自己的书画水平还是很得意的,嘴上虽然作此一说,笔下的却是一刻没停顿地愈加放手挥舞起来。
“舅舅何必过谦,外甥在博物司,每日经手的书籍字画无数,虽称不上行家,但也算得上见过了世面,我说得句句发自肺腑,绝非有意奉承,舅舅怎能不信我!”
“哈哈!”几句话说得苏尚书眉开眼笑,无限受用。放下手里的笔,把自己刚刚写好,墨迹还未干的一幅字,拎起一角,满意地端详起来,“这多宝斋的松墨确是墨中极品,细腻匀称,色泽纯正,下笔流畅,把写得不好的字都衬得好看起来。”
“舅舅喜欢,改日我让他们择最好的,再送过来一些……”
“哎!怎好让你一直破费!”
“舅舅说哪里话,这是外甥理应孝敬您的。舅舅少年离家,外甥自出生之后就从未在舅舅身旁侍奉过,已经觉得是大大的不孝,何况爹娘早逝,舅舅是慕琏在这世间唯一的至亲,外甥若不能尽心侍奉才是对不起列祖列宗,爹娘若泉下有知,也会责怪琏儿的!”
“好好好!我知你贤孝,何必再提这些伤心往事。”
多宝斋是枢国境内最大的文房四宝行销商,分店遍布全国各地,尤其以都城晏淄的总店规模最大,经营的都是上好的文房用具,其中不乏古韵精品,是寻常文人墨客想买都买不起极奢之物。然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生意再大,也大不过朝廷,没有朝廷做靠山,买卖即使做得再好也躲不过各地官府的盘剥、诡诈。多宝斋这一代的当家,曲靖是个极心明眼亮的人,他自从接管家族生意,就想到,天下再大也是朝廷的天下,朝廷再强也是给皇家效力的,所以他瞄上的靠山就是帝王家。
从曲靖接管生意的第三年起,他就逐渐开始有意识的垄断文房用具制作产业,把最好的工匠、最好的作坊全部或明里或暗里的收购到自己手上。虽然其中也不乏强取豪夺之事,但确在五年不到的时间里,把控了枢国大半的文房用具产业,把自家生意也扩大了几倍。随后,他又把多宝斋所有待售的文房四宝分成三六九等,上上佳品都卖给了帝王将相之家。一来,皇家为了颜面好看,价钱上只高不低,从不议价;二来,皇家善奢,只要东西好,银钱可以大把大把地撒,这就等于又替多宝斋开辟了一条稳定的财路;三来,曲靖利用这一手段顺利地把多宝斋变成了皇家指定的供货商,与朝廷成了一种买办的关系,那么这座巍峨的大山,曲家就算是靠实在了。
既然是替皇家供货,自然免不了走博物司这道衙门,而鉴定这些东西的好与坏,优与劣,往往就是主事人一句话的事情。所以,慕琏虽然只是个从五品的正司属,却是实实在在地掐着多宝斋的命脉。是以,曲靖才会任其驱使,予取予求,毫无怨怼之言。好在慕琏也并非贪得无厌之徒,反而在敲诈尺度上拿捏得很好,不仅从未在多宝斋供给宫中的物品上找过曲靖的麻烦,还帮多宝斋介绍了一些出手阔绰的王孙公子,所以曲靖也乐得进他这座庙,拜他这尊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