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玉面火狐裘确是熠王楚哲昶所有,但窦鼎彰此人,自视甚高,尤其在衣饰上有自己的看法。他认为,什么样的人就该配什么样的衣服,粗鄙村夫就该穿粗布麻衣,即便穿上龙袍看着也不似太子,简直是暴殄天物。所以,云裳阁接到熠王的旨意送狐裘过来的时候,他就存了个私心,要看看能够衬得起这件衣服的到底是什么人。如今,他是真的心服口服了。
永乐和欢喜从柯子安手里接过托盘,抖开那团如火焰般明媚的红色,那狐裘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化作一瀑流动的朱砂,光华流转,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毫无瑕疵。待穿在苏沁身上,光滑艳丽的绒毛簇拥着精致绝俗的面庞,竟然宛若一朵绽放于烈焰中的雪莲,美得令屋子里所有人的呼吸都是一滞。
苏沁伸伸胳膊,展展袖子,只觉硕大的狐裘穿起来轻飘飘,暖融融的,不仅感觉不到丝毫负担还十分保暖,裁剪也十分得体,不由得称赞道,“窦师傅不愧是这盛琅城中首屈一指的首座裁缝,这样的手艺难怪连宫里的师傅都自叹弗如。”
“呵呵,王妃谬赞了!”窦鼎章赔着笑道,“王妃有所不知,老朽年迈,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前几年开始,又添了手抖的毛病,连裁尺和剪刀都拿不稳了,幸而得了这个徒弟,虽说看起来弱不禁风,难成大器,却独有一份天赋,且爱在手艺上用心思,人也孝顺,这几年他跟着我,也学了不少东西,手艺日渐精进了,老朽不敢欺瞒王妃,现在我名下的活计,要么就是由他直接操刀,要么就是我口授他做,总还算争气,没辱没了东家的金子招牌。”
“想不到高徒年纪轻轻,竟有这般造诣!”苏沁微侧过身,目光落在一直半垂着头,神态拘谨,沉默寡言的柯子安身上,忘了自己其实比人家大不了两岁。
感知到苏沁投来的赞许目光,柯子安抬头望了一眼,正好对上苏沁水晶般澄净透亮的眸子,脸不由自主地从耳后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忙低下头,引得苏沁不禁莞尔。“窦师傅辛苦了,徐管家!”徐禹应声站出来,“烦请徐管家带窦师傅和高徒下去领赏吧。”
窦鼎章和柯子安跟着徐禹出了竹馨小筑,踩着青石铺就的小路往账房的方向走。王府账房的位置,窦鼎章是知道的,因为熠王府的穿着大多在云裳阁定,执剪的也大多都是他,做好了再送过来,而依照官宦人家做事的规矩,少不了是要给些赏银的,至于赏银多少,那就看这户人家的身份、地位以及影响力了。只不过近年他身体欠佳,捉不住剪刀了,这才将全部的手艺和希望都寄托在关门弟子柯子安身上。柯子安颇具天赋,虽然害羞话不多,却完整继承了他的手艺,还很有自己的想法。因由柯子安执剪做出来的衣服并不比之前窦鼎章亲自做的差,甚至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所以诸如熠王府这样的老主顾也就没有提出什么不满。所以,总的说来,窦鼎章也算是王府里常来常往地熟人了,一旦出了竹馨小筑的范围,便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不少,一边欣赏雪后王府银装素裹的美丽景色,一边同走在前头的徐禹聊起了闲话家常。他本就比徐禹年长,又在盛琅颇有些名气,所以徐禹这个王府大管家对他也称得上是尊敬有加。这一点,让窦鼎章很是受用。
“依我看呐,王爷真是福泽深厚,此生遇到的都是人间绝色。就咱们这位小王妃,真是艳若桃李,国色天香,兼之博学而多才,敏慧而善思,又平易近人,比之于先前的那位,啧啧,虽说那美貌也堪称世间少有了吧,却不知道好了多少……哎哟!”
走在前头的徐禹冷不防停下了脚步,猛然回过头。窦鼎章本就有些佝偻,乍一停住险些撞上徐禹,好在柯子安在身后拉住他,才没有摔倒。惊魂未定地窦鼎章愕然抬头,就见徐禹面色青黑,一双眼睛冷冰冰地盯着他,看得他脊背一阵发寒。“你要是还想能开口说话,最好管住你这张破嘴!”徐禹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警告,王府大管家的气势一拿出来,窦鼎章顿时就被吓得呆住,没想到平日里宽和有礼的徐大管家也有如此骇人的一面,下意识地就闭上了嘴。徐禹这才黑着脸转身继续引着二人往账房走。
徐禹带着窦鼎章师徒走后,苏沁看见叶苍衍仍旧站着没动,就知道他肯定还有话说,“叶侍卫,王爷是否还有话带给我。”
“是!”叶苍衍颔首,“王爷说现下正值年关,事情太多,可能很少回王府,让王妃也不用闷着自己,尽可到市集上转转,散散心,以解思乡之情。不过,外面风大寒重,王妃身体不好,出去务必要穿上王爷送您的这件狐裘,再者集市上人多混乱,如果王妃真要出去,命属下一定寸步不离,确保王妃安泰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