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过去又是一年,转眼到翀越国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看着窗外虽然还是冬日迹象,却已经开始隐隐泛着新绿的老槐树和蔓藤,苏沁不禁想起九月婆婆跟她说过的话:世间万物,最遗世独立的,就是花花草草,兀自开花,兀自凋零,于这广阔天地之间,自有轮回。到底是阅历深厚的长者,见识的确不是他们这些不经世事的人可比。
自从受伤以来,苏沁就没出过门,也不曾见过九月,也不知道老人家怎么样了。不是没想过要去看看,可是想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问过九月婆婆的住处,问了楚游南,她却反过来问了一句,“九月?谁是九月?”苏沁也只好作罢,想她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也不一定会知道一个百岁的老宫女会住在什么地方。再者,自己这一身的伤病,就算跟九月见了面,恐怕也难免给她老人家添堵,还是等好了之后再去看望吧。
这样想着,苏沁把抱在怀里的书挪到了一边,起身下了床,披了件斗篷,开门走了出去。一冬天的伤病,她几乎没出过屋子,一是怕冷,本来她就有畏寒的病根,担心伤上再添了病,二是那时候伤还很重,每天都被噬心的痛痒折磨,也起不了什么心思。虽然外面还是春寒料峭,但已经不像寒冬腊月那个冷法了,墙头上厚厚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打开门已经能闻得到春天的味道,苏沁便想着到院子里活动活动。
广清宫不大,苏沁先在门前的廊子里绕了几圈,觉得的确不冷,便放心地走到院子里去,一直走到了门外那棵粗壮的槐树下。用手去摸粗糙的树皮,感觉木木的,知觉不是很明显。幺貅说,她这样子已经算恢复得不错了,若是没有琉璃亶,她的手现在说不定还在溃脓。槐树的树干虽然还很粗糙坚硬,但毕竟已经是开春,冷硬之间隐隐地有些湿润,想是这数已然感知到春天来了,准备发芽开花了。
苏沁仰起头看着槐树如刺一般四散开来的枝杈,突然想起,在她的家乡也有一种槐树。长得不如翀越的这种高大,外形酷似柳树,因此取名叫“柳槐”,枢国的很多地方都长这种树,而柳槐的根部总是会习惯性地生长着一丛葶兰,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小时候尉氏曾跟苏沁说过,“娘就是这柳槐,沁儿就是葶兰,无论走到哪里,娘都会保护着我沁儿,惦念着我沁儿,保佑我沁儿长命百岁……”
响起娘的话,苏沁觉得一阵暖心,眼前这棵虽不是柳槐,却依稀让她有了一种娘在身旁的感觉,莫名地就觉得安心。苏沁靠着树干,缓缓地坐到一根干燥的树根上,伸出手,透过指缝去看天上的太阳,暖暖的,这样好的天气,已是许久未见了,“也不知道今生还能不能回去再看看娘。”苏沁用双臂轻轻地环抱住肩膀,喃喃自语,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
楚哲昶走过来的时候,就见苏沁双手环肩,枕在自己的膝盖上,睡得很是香甜。见她这个样子,楚哲昶又是欣慰又是心疼,欣慰她似乎很久都没在自己面前这么沉沉地睡着过了,心疼的是,她那么单薄的身体,还受着伤,竟让就让自己在这乍暖还寒的外面睡着了,也不怕着凉吗?
无声地叹了口气,楚哲昶悄悄地走过去,轻手轻脚地把苏沁抱在了怀里。苏沁不知道梦见了什么,被抱起来的时候,竟然模模糊糊地叫了一声:“王爷……”叫得楚哲昶心头一凛,差点就脱了手,还以为苏沁醒了,结果她只是在自己怀里蹭了蹭,依旧睡得很沉。
楚哲昶抱着苏沁进屋,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想伸手摸一摸她的脸,又怕弄醒了她,于是就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直到门被人推开,一道颀长的影子投射到地面上。
幺貅乍一看到楚哲昶的时候还有些惊讶,但随即就反应了过来,刚想行礼,就被挥手制止了,“我走了,你照顾好她!”
“我会的!”
“还有,别告诉她我来过。”
“为什么?”
楚哲昶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熟睡中的苏沁,眼中盛着满满的心疼和愧对,“事情还没办妥,我欠她一个交待。”
幺貅琥珀色的眼睛盯着楚哲昶看了一会儿,只是点点头,却没说什么。
☆、第四节(一)
苏沁迷迷糊糊地做了好几个梦,意外的是每一个梦里都有楚哲昶,可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却只有一个正在桌子边上摆弄药箱的幺貅。诧异之余,苏沁猛地坐起身,发现出门时的斗篷还披在自己身上,偷眼看一眼幺貅,模糊地记起自己是在大门外睡着的,梦中还觉得自己是睡在楚哲昶怀里,甚至还能感觉到他身上熟悉的温度和味道,可眼前的光景,楚哲昶却像是根本没有出现过。难道自己已经想他想到出现幻觉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