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沁坐在桌边,侧着脸枕在手臂上,眼睛闭着,似是在熟睡。左手腕上,一条清晰可见的伤口,正汩汩地向外渗着血,未及干涸的血顺着皮肤的纹路落到一方洁白的绢帕上,开出一大片一大片殷红的花,而她的右手腕下,压着一封写给楚哲昶的书信。
殷红的血刺痛了楚哲昶的眼睛,他赶忙冲过去,拿起绢帕勒紧苏沁的手腕,抱起人就冲了出去,边冲边大声喊,“幺貅!幺貅!快!快救人!”
幺貅把插在苏沁几处大穴上的银针拔下来,又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口,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擦了擦头顶上的汗,“命是保住了。不过,伤口很深,失血过多引起了意识昏迷。”
“那,她什么时候能醒?”楚游南小心翼翼地把苏沁手放进被子里,跟着走了过来。
幺貅摇摇头。
“你什么意思?为什么摇头,是说她醒不过来了,还是你不知道?!”见幺貅这样,楚游南更着急了,抓住幺貅地手臂不停追问。原本他们等在城门外,满心欢喜地以为楚哲昶很快就会带着苏沁出来。可是,等的确是等到了,却是楚哲昶抱着昏迷你不醒的苏沁跑出来喊着幺貅来救命。
“游南,你冷静点!”幺貅拍了拍楚游南的后背,对几乎同时围上来的楚哲昶、叶苍衍、永乐、欢欣、雅馨及雅琳道,“如果只是因为失血过多引起的昏迷,我倒是有办法医治,虽然多长时间能醒过来不能预计,但是只要还有口气在,我就能把人鬼门关抢回来。可是……”幺貅视线扫了一圈,最后停在楚哲昶脸上,“可是,苏沁的病情有些特殊,嗯,怎么说呢……”幺貅犹豫了一下,斟酌着开口,“她的问题是她自己并不想醒过来。”
“为,为什么?”众人都觉得疑惑。
“你们应该都听过哀莫大于心死吧。”众人点头。“就是这样了,身为医者,虽然能够用歧黄之术帮病人疗伤祛病,然而,这过程中也需要病人自己有痊愈的欲望,这种欲望能帮助病人更好更快的恢复。可是苏沁,我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这种欲望,所以我说,她的问题,一面是因为失血过多,一面就是她自己,她一心求死,不想醒过来。所以,真的要救活她,就得知道她的心结到底是什么?”
楚哲昶眉心深锁地听完了幺貅的话,眼神落在苏沁苍白的脸颊上。一心求死?沁儿,为什么?!是什么事情宁愿让你放弃这人世,放弃我?
“十六哥,不是还有一封信吗?你快拿出来看看?”楚游南的话提醒了楚哲昶,之前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苏沁身上,完全忽略了还有一封信的事情。
楚哲昶把信从怀里拿出来,一打开,就看到信里包裹着一小团毛茸茸的东西,软软的,滑滑的,像细细的绒毛“这是什么?”
“是胎发。”楚游南伸手接过,放在拇指和食指之间揉捏了一下,又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她是做了娘的人,所以比较熟悉这种东西,“这应该是个婴孩的头发,看样子,孩子应该还不足三岁。”
婴孩?永乐和欢喜互望了一眼,都同时想到了当初在慕府里见到的那个长得酷似苏沁的孩子。
楚哲昶皱着眉,手中捏着那一小撮胎发开始看信,其他人则默默地陪在一边。楚游南想凑过去一起看,却被幺貅拉住,轻轻地对她摇了摇头。苏沁的信写得并不长,但楚哲昶却看了很久,似乎是要把信里苏沁写得每一个字都印刻到脑子里一样。半晌后,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把信交给楚游南,自己踱到了苏沁床边。
楚游南捧着信,快速地看了一遍,人也是一呆,转头看着楚哲昶,似是在公布答案,又似在喃喃自语,“苏沁的孩子,是十六哥的,他是十六哥的孩子……”
众人都愣,永乐一把抢过楚游南手里的信,认认真真地读起来,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尊卑有别了。信里大概的意思是,苏沁告诉楚哲昶他们有一个孩子,叫做烬殇,如今已经有两岁半了,生辰是己巳年四月十五,午时,说这次出征之前烬殇被扣留在晏淄做人质,至今生死不明,她枉为人母。如果烬殇命不该绝,希望楚哲昶能够找到他。看到这里,所有人都清楚了,这,就是苏沁一心求死的原因。要救苏沁,就得先救出烬殇。
一个,是此生挚爱,一个,是从未见过面的亲子,这一刻楚哲昶终于能够体会到一直以来,苏沁内心当中是怎样的痛苦和拉扯,家国天下,百姓黎民,再加上虎口里的烬殇和他,苏沁纤弱的肩膀上,竟然一直默默地承受着这样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