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端望向一屏之隔的内殿,似乎对皇帝中毒濒死一事并不意外,道:“诏书随时可写,只不过谢某有一问……写完了诏书,玉玺是否也由谢某加盖?”
这一问就过了,慧妃与三皇子不知,但宋睿知道个中的区别……玉玺若由外臣加盖,便是逼立,天下之人可以此为理由,认为是权臣逼宫夺位。
宋睿道:“谢相只管起草诏书便是,玉玺自然由圣上加盖。”
“好。”谢端略一点头,让人拿了卷圣旨来,几乎是不假思索,百字诏书,顷刻挥就,让看的人叹为观止。
慧妃看得心喜,写得这般流畅,显然这谢相是为她皇儿早就谋划好的,一时觉得左相一党的朝臣平日里对谢端的非议皆是污蔑。
“那便有劳谢相了。”
宋睿见谢端正要拿着圣旨入内殿,忽然道:“谢相,可否将圣旨交由老夫一审?”
慧妃急着要立诏,道:“宋相多虑了,谢相乃是天下文首,岂会出错?”
谢端抬眸看向左相,略一颔首道:“宋公之担忧无误,事关君位,是该谨慎些。宋公近日有眼疾,为免万一……依我看,娘娘不日将为太后,便由娘娘审阅吧。”
一声太后,说到了慧妃心坎里,连忙接过来一字一句地看罢,目露喜色道:“……皇三子殷稷贤德知礼,兹立为储君。宋公,诏书无误,这下可放心了吧。”
三人达成了共识,谢端拿回圣旨,正要踏入殿中时,却见有个小小身影横在前面拦住了他。
“谢相,父皇病重,你要他耗神起来传位,不是要害死他吗?”
慧妃凛声道:“还不带公主回宫,莫耽误传位大事!”
左右的宫婢连忙上前,却让谢端拦下,他微微俯身,对殷函道:“此为社稷之大事,对稚儿言,陛下乃是亲父。然对朝臣、对百姓而言,陛下乃是孺子之牛,生为民生,死为民死。”
殷函红了眼眶,道:“做皇帝就不能有信任的臣子吗?哪怕为他的生死说一句话?”
谢端轻轻摇头,道:“为君者,疑人可以不用,用人则不可不疑,此一言昔日为帝师时,对陛下说过,今番请公主谨记之。”
殷函一怔,似懂非懂地看着他,被带走前,复又咬牙望向生母。
“母妃,若我是男儿,你会像待殷稷一般待我吗?”
慧妃避开女儿的目光,道:“可惜你不是。”
“你们这些人……殷函记住了!”
慧妃的宫女将殷函送出殿外,待帝宫的喧嚣远去,婢女劝道——
“公主何必与娘娘置气,日后还要仰仗三殿下照顾,总不会亏待你的……呃,陆侯。”
宫殿拐角处,一人仿佛已等候许久,见宫婢行礼,道:“公主脾性急,与娘娘争执不过一时,现在陛下面前却人手,你们回娘娘身边吧,公主交给本官便是。”
“这……”
宫婢犹豫了片刻,却也知道这是陛下亲封的太子少师,弯身一礼道:“那就麻烦陆侯了。”
宫婢们一走,殷函就把头埋在陆栖鸾怀里,带着哭腔道——
“我难受……他们要把我父皇逼死了……陆师,帮我……帮我杀了他们!”
陆栖鸾闭上眼,轻轻拍了拍殷函的后背,道:“臣会助殿下得登尊位,但那毕竟是你的生母,还有以后仰仗的权臣——”
话未尽,有个年轻的内监慌慌张张地跑来,却不是来找公主的。
“陆大人,奴在宫门楼上看到,陆尚书……陆尚书官邸好似起火了!”
……
“谢相,陆侯一个时辰前欲强行出宫,被接手戍卫的枭卫拦下了。”
“……她出宫做什么?”
“听说是陆尚书官邸起火,陆尚书本人及夫人……没救出来。”
殿中一时静寂,有朝臣望向背对他们的谢端,后者似乎看了那诏书许久,方才问道:“巡城卫为何没有及时相救?”
下面的臣子道:“枭卫整肃京畿武卫,巡城卫有所波及,出兵需经上面审令……是以耽误了,谁也没想到,几天的功夫竟然出了这等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