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宗恒倒下的同时,阿瓷本该去追杀汤泽,心头却忽然一阵绞痛,竟本能地不敢去看宁宗恒的眼睛。
“瓷姑娘。”
外面有人走进来,竟是刚刚报信的士兵,此时神态神色一整,脚步雄沉,竟是易门之人假扮。
“此人我已杀了,余下的按惯例做吧,逃走的那个……抓得到就杀,抓不到,就让他走吧,把罪名推在‘鬼嫁娘’身上,也算对世间有个交代。叶……公子他在哪儿?”
“公子与宗主的人起了点冲突,不过我走时,公子已控制了局面,就快来接瓷姑娘离开了。”
“好。”
待他走后,阿瓷在原地又凝立了半晌,心想该是要把玉佩收回来才是,俯身去取时,却见宁宗恒带血的手将那玉佩抓得死紧。
碰触瞬间,一滴晶色落在他手背上,晕开一圈红痕。
——我怎么哭了?
阿瓷掐了一下掌心,却仍然止不住眼底的涩然,连忙掰开宁宗恒的手指将那玉佩收走,一路出了中苑,四下皆是一片血腥味,显然易门的人已来此清过场子了。
这府中的人,怕是都死光了。
行至水榭边时,一阵夜风至,阿瓷不由得停住步子立在栏边,借着月光看着水面倒映出她暗色的面容。
那张脸,委实和宁宗恒太像了。
不,易门会伪造人皮……那张脸,多半是假的。
走得慌忙,阿瓷未曾来得及去检查宁宗恒到底有没有戴人皮面具,此事心绪莫名间,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去证实什么。
刚冲回喜堂,便见已经有人跪在宁宗恒身侧,她来时,那人回过头,钗环凌乱,一双渐至疯狂的眼睛望向她。
“那夜他说丢了玉,我让人打捞回来的……走时忘了还他,你回来,是在找这个吗?”
半夜回来的宁妻颤抖的手翻开,半块玉佩躺在她手心。
“……”
她说不出话来,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宁妻一边哭一边笑:“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不死在外面?你就这么恨他丢了你这么多年?你可知我腹中的孩子没有爹了?”
宁妻惨笑间,低头竟将那玉一口吞下,嘶声道——
“我不会还你的,他没有你这样心狠手辣的妹妹,你要取,就跟我下黄泉来拿!”
……
渐至晨时,天穹上的雨色却未歇。
“她竟下手杀了宁宗恒?”
一夜鏖战过,影督在一侧为年轻的宗主撑伞,闻言道:“瓷姑娘这是爱重公子,这才违背了血脉天性也要相保,可见情深。”
“阿瓷待我是什么心,你倒是比我清楚。”
“俗言说旁观者清,公子怎知自己不是当局者迷呢?”
事已至此,外人的性命,叶辞自然是从不放在心上的,只是阿瓷能为他做到这步,倒是让他意外了些。
她不喜杀人,除非门中有命令,她才不得不为之。
这种某种无可名状的愉悦,在叶辞推开门的瞬间,却突然僵住。
雨一直在下,打在屋檐上,打在庭中仃立在血溪里的嫁娘身上。
她被人唤过无数次鬼嫁娘,这一回,却当真如鬼女一般。
“叶辞,你骗我。”
她双眼木然,脸上不知是雨还是泪。
一身红衣,却恍若缟素。
第156章 溯·同心
人总是避免不了地, 怀着一个年少时的钟情。
阿瓷混混沌沌地想起很多事。
那一年她母亲还在,父兄尚未远游, 这样秋高的时节,应是闲话桑麻, 温声笑语。
后来,庭中的枝叶慢慢枯黄了,父兄走了, 母亲的沉疴入骨, 幼时的稚拙还未蜕变便让浮沉的世事摔得粉碎。
后来遇见了叶辞……她欠他一条命。
他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貌似温和的皮相下,是她所捉摸不透的心思。
她一连病了数日,待到醒来时,依然是那一声温温淡淡的“阿瓷。”
阿瓷隐约听见了窗外对于易门新主关于她的非议,而眼前的人,虽然仍是以往那般模样, 她却嗅见了他身上残留的血腥。
“……你杀了人。”
“对。”
阿瓷疲惫地抬起双手, 喃喃道:“我也杀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