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的灯_作者:华严(13)

2018-01-12 华严

  一个男同学抢去秦同强手中的锣锤,在他的特大号的屁股上敲一下,嚷道:“铿铛锵!吃晚饭啦!菜全冷啦!”

  晚饭后,大家七手八脚地移走了厅中的地毯、沙发、茶几等等地障碍物,双双对对的开始跳舞。秦同强带走了王眉贞,边向我这十八世纪的小老太婆挤挤眼。这红色绿色的小灯泡,使前一刻过分明亮地厅,笼罩在神秘浪漫的气氛中;那沉重而柔软的时代舞曲,锤子样地捶着我的心。我忽然想离开这里,到一个安静无人地地方去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

  我悄悄地穿过小书房,打开通着凉台的门,踏上那冰冷而坚实的凉台地面;迎面吹来冰冷的风,我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倚在彩色瓷砖的栏杆上。夜花园一片漆黑,只有园丁的小屋里亮着橘红色地灯;除去一朵朵黑暗无法掩没的白边地花儿,什么都瞧不出来了。天上许多星星,天空无穷的遥远;放眼望去,心也随去无穷的遥远。如果每颗星星上都有人类,他们都是我们的好邻居;我愿意借给他们白糖和酱油,或是把送错到我们家的邮件送还去,像我们对待老教授一家人一样。这使我记起昨天大白从他们地厨房里偷回一大尾鱼,他们那口吃的烧饭老妈子结结巴巴地嚷着没有人听得懂的话;那也许是那一颗星星上的人的话啊,我忍不住发笑起来了。

  “什么事这样好笑,凌小姐?”

  我吓得一跳,一看,却又是那位水越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到这儿来了。

  “你——不冷吗?”他迎上我的目光。

  我轻微地一摇头。

  他倚在我身旁地栏杆上,两只手合拢着搓着什么,却是一朵黄蔷薇。我低头看自己胸前,王眉贞为我加在粉红色毛线衣上的那朵,不知道什么时候失落了。

  “这儿地空气好极了,是吗?”他一面深呼吸着,“为什么不说话呢?还在怪我‘愚昧得自以为了不起’吗?”

  “不,我在想,像你,应该在里面继续当你的舞王才是对的。”

  “我讨厌跳舞,刚才在下面跟园丁老王谈天哩。你呢?为什么你也不跳呢?”

  “我向来不敢讨厌什么,只因为我不会跳舞。”

  “你不会跳舞?为什么要说假话骗人呢?”

  “我真的不会跳。从前,我的父母不赞成我学跳舞,现在又不好意思乡下佬儿似的从头学。”

  “是吗?”他的眼睛比星星还要亮的望定我,“其实,那是一点儿也不难的,像你这样的喜爱音乐。”

  “不,不,”我一叠声地说,他相信我不会跳舞后,又使我觉得相当不是味。“我不要学,我根本不喜欢跳舞的。”

  他一迳地笑,把黄蔷薇凑近鼻尖,我看出那就是自我襟上遗落的,因为花瓣已见萎弱,显然被人踩踏过。虽然我前一刻还在气恼他对我过分的批评,现在已是忘怀了。第一,我没有理由希望人人都当我是个“天仙”。第二,如果他要那么说,却也没有哪句话完全不正确。第三,他的弹钢琴的妙手,使我开始崇拜他。第四,我不喜欢见了女同学便无所不奉承的男同学;对他独特的作风,至少也有五分欣赏。他的瞳眸深处有道光芒,那是不属于这世间的,那其中掺杂着冷漠而又有抑郁和哀愁。为什么?是什么使他这样呢?

  “这朵花你从哪儿来的?”我想了想,想出这么一句话。

  “晚饭后你的座位旁边儿,差些没让我一脚踩得稀烂。”

  他自然知道这是自我襟上遗落地,但没有还我的意思,也许因为已给踩坏了。

  “你,还在怪我出口鲁莽吗?”他转过脸来问我。

  “没有的话,我应该先问你胸口上的一块瘀紫怎么样了。”

  “一点事也没有,那根本是我信口夸张的话。”

  “还有那把女人用的伞……”

  “又丢了。一个同房间同学前几天拿去用,忘记遗失在哪里。”

  我开始笑,他也开始笑;越笑越好笑,笑个不停。笑停了,他又开始默默地把花儿凑近鼻尖,好像刚才的欢笑本不是发自他心中,而是向人借得的,现在归还去了。

  厅内播送着我喜欢的《维也纳森林舞曲》,我听着那轻快美妙的旋律,整颗心愉悦的给拥到云端上面去。

  “你喜欢这支曲子吗?”我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