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陈教授常常逗引得我们笑。可是,在他自己的生命道路上所遭受的一切,却是最令人同情酸鼻的。他自小没有父母,做过擦鞋童和送报生,虽然他的教育程度只不过小学毕业,但是没有一天终止向上求进步的心。他结了婚,生了四个儿女,他的太太却在最小的儿子刚刚满月以后,离弃他去了。生活的重担和儿女们的教养责任压得他弯曲了腰,但是,他的脸上永远露着笑。永远的使见着他的人们也笑。
陈教授是一位了不起的天才,虽然他的天才并不曾被世人所发现,难道因此贬低了它的真价值?他一生被贫苦所折磨,但是,他把贫苦看作激发自己的一种力量,而永远不向它屈服,或成为贫苦铁蹄践踏下的牺牲者。
“古往今来的伟人名哲大多半都是从贫困的环境中打出天下来的。”他曾经这样的告诉我们,“我们不能说富裕人家的子弟们便不可能走上成功的路,只因为舒适而不需要奋斗的生活使他们失去了斗志,像生活在金丝笼中的鸟儿,它的翅膀纵使含蓄着多少的力量,也慢慢的消失殆尽了。前哲古人所留下来使我们景仰的是他们的不朽的功业,难道有人重视当时他们享过多少人间的福,或是受过短视的人们如何的冷落吗?可笑世人往往不知个中的真理,过分地注意转瞬即逝的一切,而忽略了千古不朽的生命的真正意义了!”
王英久唱得真有点像乌鸦,但他很聪明,能把声音控制得巧妙,好像在开叉的地方抹上一层油,使成独特的令人喜爱的歌声。他说他要表演幽默,眼睛一瞪,肩膀一耸,全身的细胞中都跃出笑料,凑热闹的王眉贞笑得头颅要撞向地面上去了。
接下去轮着松鼠和小羊,松鼠叫庄一夫,是个教人见过几十面也留不下半点印象的男同学。这种人很糟糕,漂亮够不上,丑陋也倒没有,只是没有半点特征是属于自己的。好像当初随便把属于别人的眉、目、鼻、嘴和耳朵,都拣来胡乱凑合成一个脸,使你看过他后想记起他的特征,却怎样也记不起来。他的歌声也一样,不冷不热的好像温开水。但是他会跳,身手敏捷,个子也不大,很适合套上松鼠的皮饰。陈教授摸摸唇旁,也算通过了。扮小羊的是丁再光,王眉贞笑着说:“这个‘臭哲学家’也来了,现在他是小羊,我倒要问问他,羊眼睛里看的女人和花究竟是个什么关系。”
夜莺上去时有人起劲地鼓掌,她是经济系一年级的女同学,名叫丁香。两条乌黑的粗辫子垂在胸前,皮肤洁白,一双黑眸子水银珠般的溜转着,尖而略翘的鼻端翕动着,小而丰满的红唇张得圆圆的;双手放在背后,身子随着音乐的拍子在摆动。
“再来一个的是你!小徐!”王英久笑着说。
徐天茂扮小鹿,这时屁股向后一翘对大家鞠个躬,张开缺一只牙齿的口开始唱。他的脸上有太丰富的表情,可惜那对鼻子,使他表来表去都没有一个使人心动的好镜头。他的歌唱得真不错,一大半吃香在脸皮老,唱完时嬉皮笑脸地坐在丁香的身旁,丁香一扭身,坐到我身旁来了。
三个人,六只鸟兽的角色,算是都经陈教授。他认为大家各有优点和缺点,优点应该发挥,缺点应该改善;只要我们肯用心,成功之神一定不会亏待谁的。接着他弹唱了一遍歌剧中的歌给我们听,告诉一些应该注意的事项,然后谈到服装和布景,决定今后排练的时间,这天的工作便已完毕了。
离开音乐室的时候天色晚了,大家边说边笑出了校园,穿入公园。脚踏车停在学校里的,都把车子推倒公园里来,只因为想和大家多相处一些时候,好像《月光公主》是蜜糖,把大家甜蜜地黏起来了。扮牧羊人的霍恩青很快地走到我身旁来,问为什么在校园里一向没有见到我,又为什么我上次没有参加学校里的音乐会。我说我生病,他又问我第一个问题,王眉贞笑着问他:“你是几年级的?”
“二年级。”
“难怪,我和凌净华都是毕业班,自然不容易有什么机会和你碰面呀。”
霍恩青的脸孔红起来了。
“凌净华唱得怎么样?”王眉贞问他。
“太好了!”
“比你差一点儿,是吗?”
“学姊,别开学弟的玩笑好吗?”
杜妩媚说能系住王眉贞的脚的几根“绳子”都是《月光公主》的人马,从此王眉贞和《月光公主》也结上不解缘了。王英久说王眉贞虽然不担任什么角色,但是张罗和打气的功劳比谁都大,他要以国王的身分封她为女公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