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溪水,再望望将亮未亮的蒙蒙天色,考虑再三,才脱下外袍,站在溪岸边,笨拙地拎着外袍,伸长手将染血的衣袍浸入水中抖两下。
“怎么还是脏的?真难洗。”他从水中拎起衣服,很不满意地瞪着范围似乎更加扩大的血渍。
浸过水后,白衣不但没干净一些,反而变本加厉,整件衣料全染上带着淡淡铁锈味的粉红色泽。
皱皱眉,他又再度将衣袍浸入水里。
就这样,来回浸了四、五次,白衣上的血迹,依然明显刺目。
峻德治颇想叹气。
“喂,衣服不是那样洗的。”一声娇脆的嗓音在他身后吃吃低笑。
听见不速之客的娇嫩嗓音,峻德治淡淡回头,只见一名身着俐落短衣,扎着两条粗麻花辫的姑娘,抱着一盆布纱,轻轻悄悄地蹲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浅岸边。
虽然天色昏暗,看不清她的容貌,但她晶亮的双眸和皓白贝齿在昏暗中闪着黠丽的光芒,让人足以清晰地勾勒出她清俏可人的笑意。
原来在他到达之前,溪边早已有人。而他笨拙的洗衣举动,也早就被人看光光了。
“我没洗过衣服。”峻德治好脾气地耸耸肩,不在意她言语中的不敬之意。
“洗衣洗得这么笨拙,你肯定从没做过活儿”。虽然猜到他的尊贵出身,女子还是忍不住取笑一番。
“能否请教这位小姊姊,该如何洗好一件衣服?”他半笑半认真地转身,恭敬地向她抱拳为礼。
“很简单啊,两条腿踩进水里,两只手浸到水里,把衣裳用力地揉、揉、揉,这样就成啦!”女子有点不屑地翻翻白眼,迳自走到溪边去,挑起一块布纱,在空中比划两下,示范正确的洗衣动作。
峻德治挑挑眉,看看手里的湿衣,再看看溪水一眼,想了一会儿后,才转头望着她。
“如果我给你钱,你可以帮我洗个衣服吗?”他提了一个每位有钱公子哥儿都会想到的提议。
“给我钱?没问题,拿过来吧!”没想到女子大方地接受,真的向他伸手要拿衣服。
“你不问我要给你多少钱?”虽然嘴上这么问,他还是勾起湿衣服,扔到她怀中的木盆里。
“你愿意的话,就给我多一点钱,当作我冒着天冷下水帮你洗衣裳的奖赏。如果只肯给我一点点,我也认了,反正我都得要下水去做活儿,不差洗你一件衣服。”女子轻声笑了一下。
听见女子豁达的回应,峻德治露出有些意外的神色,头一次仔仔细细地将她瞧了好几眼。
夜色渐稀,视线也慢慢清明,他这才稍稍看清楚眼前的女子。
女子长得娇俏讨喜,白白润润的小脸上嵌着黑白分明的大眼,形状美好的菱形红唇弯成一道令人愉悦的弧线。
女子一点儿也不避讳峻德治的审视口口光,逐出凵熟练地挽起衣袖裤管、脱下鞋袜,露出一截浅麦色的手足,抱着木盆儿慢慢涉足到溪中的一块大石旁。
当她下水的一刹那,他听到她一声几不可闻的抽息,似是寒冷无比的溪水令她不适。
“水很冷吗?如果大过冰凉的话,就别洗了。”峻德治想到此时天色未亮,溪水必定是冰冻彻骨,内心突然一阵不忍。
“放心,这种水温我早就习惯了,我还曾在更冷的气候里下水浣纱呢!”她无所谓地笑道。
但是,当她从盆里掏起他的衣裳,惊见到白色布料上的大片血迹时,笑容忽然消失,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你、你杀人了?”
“不,我是救人。”他笑着摇头。
“那就好,我可不帮坏人洗衣服。”她松了一口气,弯腰将衣袍浸入水里。
“这么简单就信了我?也许我说谎,刚刚不但杀了人,在这之前还杀人无数、双手沾满血腥哦!”他垂眼看着那正浸水洗衣的纤瘦身子,似真似假地开着玩笑。
女子愣了一下,迟疑地直起腰回头看他。“你说的可是真的?”
“你说呢?”他回视她,不答反问。
女子站在溪水中,低头看看手上的染血衣裳,再抬头仔细地审视他,一脸认真地努力思考。
峻德治对她的认真不觉失笑,于是任她直率的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看个够,一点儿也不介意她的冒犯。
“你骗我。”柳眉突然一蹙,黑白分明的大眼娇瞠地望着他。
“哦?”峻德治笑吟吟地挑眉。
“刚刚接过你的衣裳时,衣上有药味,我相信你真的是一名救人的大夫。”
“好聪明的姑娘。”他点点头,漆墨似的眼眸闪了一下犀锐的精光。没料到一名山野村姑,竟然拥有这种细密如丝的灵黠慧心。